厨娘当自强 作者:欣欣向荣
灶房里的火一闷上,便有些冷,安然想了想还是让梅大去自己屋吃,说这话的时候,安然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勾引之嫌,却又想梅先生前儿来了,也是在自己屋里坐的。
齐州冬天冷,安然又不习惯点炭火盆子,便只能烧炕取暖,堂屋里冷的坐不住,只能进里屋了,而且,齐州的风俗,来了客大都让到炕头上,一个是暖和,二一个也是表示亲热之意,老百姓家里都如此,自己再纠结,反倒显得心有龌龊。
梅大没有一丝不自在,直接进了安然的屋子。
富春居虽有江南院落之形,却因为气候的原因,屋里不得不盘火炕,如此一来,便有些不伦不类,但安然却喜欢,就像南北厨子之争一样,谁规定南派厨子就一定要做南菜,北派厨子做了南菜又如何,兼纳并蓄才能创新发展。
梅大吃饭的样子虽然快,仔细看却发现颇有几分优雅之态,只不过,热气蒸腾熏在他的面具上,看上去有些别扭。
安然本想张开让他摘了面具,又觉不妥,只能忍着,他吃完了,仍把碗收拾进灶房洗了,安然把暖壶子里的茶倒了一杯递给他。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屋里一时异常安静,只听见外头簌簌的落雪声,不知过了多久,梅大拉她的手过去写了几个字:“想不想出去走走?”
安然愣了愣:“去哪儿?”话音刚落就被梅大拖了出去,到了侧门外,安然看见外头拴着一匹高头大马,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梅大举上了马背。
安然吓了一跳,急忙抓住马鞍,所有的运动里,唯有骑马是安然死也学不会的,林杏儿说她是笨蛋,这么简单的事都学不会。
安然却不觉得自己笨,人吗各有擅长,哪可能十项全能,比骑马自己是输给了那女人,若是比攀岩爬山,一百个林杏儿都不是个儿。
不过马还真可怕,之前骑驴没觉得如何,可驴子跟马哪里一样,驴子温驯矮小,而且,自己坐在驴子背上的时候,是大哥周泰牵着的,除了有些颠,安然觉的跟坐在凳子上的区别不大。
可这是马,高头大马,大概觉得安然不是主人,颇有些不爽的刨了两下蹄子,打了个响鼻儿,安然都快吓死了,刚要跟梅大求救,梅大已翻身上马,安然就觉身后一暖,被他拉进了怀里。
安然还没来得及害臊,马嘶鸣一声,接着就冲了出去,这速度跟骑驴没有丝毫可比性。
安然能做的就是以有些奇怪的姿势趴在梅大怀里,两只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裳,感觉寒风卷着雪粒子从两人身边急速滑了过去。
好在梅大的斗篷宽大,几乎把她整个罩在了里头,倒没觉得多冷,只是感觉到身下高频率的颠簸,想来速度一定不慢。
等马停下来,安然觉得自己都快颠散架了,却仍有些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羞涩的东西,在心里慢慢发酵,仿佛酒曲,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酿出美酒来。
马停了,梅大却并未放她下去,而是把斗篷扯开,眼前顿放的美景,让安然几乎忘了寒冷,原来大明湖的雪景可以这样美,远山近湖,雪花飞扬,就像一副最真实的水墨画,哪怕只是单调的颜色,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不过,这算不算她跟梅大的第一次约会,即使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靠在马背上,却让安然生出一种类似私奔的感觉,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跟身后的男人从此策马天涯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安然也不知自己跟梅大现在算怎么一种关系,从大明湖回来之后,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梅大仍管着富春居的琐事,顺带帮安然劈柴提水干些力气活。只不过也有些小变化,例如两人吃饭的地方从灶房挪到了安然屋里。
梅大一回来,顺子跟狗子就老实多了,不知为什么,两个小家伙最怕梅大,只梅大在安然这儿,她这两个小徒弟就再不见影儿的。
不过,一个月的苦练,两个小徒弟的刀工倒是大有长进,如今安然只让他们练两个时辰,其余就去灶房瞧着高炳义做菜。
这一个月安然也不是总在屋里待着,得了空便帮高炳义把南菜的做法都捋了一遍,高炳义是一个有天赋又努力的人,经验技术样样不缺,只是对有些菜的理解不是很清楚,却相当聪明,一般安然点他一句,或安然做一次,他就能领悟。
也因此,高炳义的厨艺可说一日千里,如今富春居大都是他撑着,只是遇上拿不准的,或者尤其要紧的客人,才会过来请安然,如今请安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有高炳义在,安然估计等明年开春,自己就可以离开齐州了,下一站她准备去成都,想看看这古代的川菜到底跟现代有什么不同之处,却又有些舍不得,不是舍不得富春居,而是院子里正在劈柴的男人。
天冷,柴火用的虽然多,可也用不着天天劈啊,但这男人仿佛把这个当成每天必须干的事儿一样,天天都得劈半天,劈好的柴用不了,安然让狗子顺子俩人搬前头灶房去了很多,可这男人却依然每天都劈,安然劝了不听,也就由着他去了。
而且,安然实在不知这男人怎么想的,那天两人策马去大明湖的事情,如今想来都像一场梦,梦醒了,该怎么着还怎么着,自己不说,这男人更不会提,一切照旧,就是不知道自己明年走的时候,他会如何?
正想着,忽顺子跑了进来:“师傅,师傅,不好了,燕和堂的东家刘成给您下挑战书来了,说三日后燕和堂新请的大厨,前来富春居跟您比试厨艺。”
安然微微挑眉,果然来了,打开挑战书看了看,署名还真是崔庆。
安然的小院今儿格外热闹,梅先生,梅大,高炳义都在。堂屋里的桌上置了个炭火炉子,炉子上的什锦火锅里,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却仍咕嘟咕嘟开着,熏的屋里暖烘烘的。
安然把锅子拿了下去换上水壶,顺子机灵的捧来茶具茶罐子,茶具是梅先生叫人送过来的,安然知道,老先生嫌弃自己的茶具不好,才巴巴叫人送来这个。
安然虽是厨子,对于茶也算颇为了解,只不过受了师傅的影响,平常还是喜欢喝最简单便宜的高沫。但梅先生不喜欢,所以他来的时候,安然便会把他送的茶具拿出来。
茶盏是汝窑珍品,淡淡的天青色,错落有致的蝉翼纹,都一再提醒安然,它的价值比自己平常用的普通青瓷碗贵重无数倍,这样的茶具自然不能泡高沫,让顺子拿的是富春居灶房里的碧螺春。
因南菜里有一道名馔碧螺虾仁,大多客人都会点,故此,富春居的碧螺春是特意从南边运过来的,即便称不上极品,也算对得起这套茶具了。
水滚了,缓缓冲入茶盏之中,先捧于梅先生,梅先生低头瞧了瞧,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
安然不禁叹息,看来老先生仍不满意,估计下回不定就给自己送一罐子茶叶来了。
梅先生放下茶盏看向安然:“还说前次挑战之后,就太平了呢,不想,这才几天又蹦出来个崔庆,丫头,这个崔庆可不是赵老六之流,他是韩子章的徒弟,之前更是南派的厨子,厨艺精湛,在苏州跟松月楼的大厨比试的时候,曾连胜两场。”
松月楼?安然愣了愣,崔诚之家的松月楼吗,看来崔诚之家的松月楼在南边颇有口碑,不然,崔庆也不会非要找松月楼的大厨比试不可。
高炳义:“俺也听说过。”
梅先生:“韩子章之所以让崔庆前来齐州,就是冲着前次的比试来的,前次你三道北菜大胜北派厨子,他让崔庆来齐州,想是以三道南菜胜了你这个南菜厨子,方才保住韩子章的颜面。”
见安然一副淡然的样子,不禁摇头:“丫头莫要轻敌,此次不同以往。”
“安然并非轻敌,只是觉得没必要想太多,便咱们在这儿担心也没用,一切还要等崔庆来了才知道,先生这般一说,安然倒更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他的厨艺如何精湛了。”
梅先生直摇头。
高炳义却安了心,梅先生虽见过安然比试,对安然的厨艺却并没有太深入直观的了解,高炳义就不一样了,天天守着安然,自己如今日渐精到的南菜,就是安然一手教出来的,别看有时安然只点一句,可这一句就是一道菜的精魂,没有这句话,他做出的菜就上不了台面,不地道。
如今谁还敢说自己的南菜做的不好,兖州府如今的南菜厨子里,自己算拔了头筹,就连嘴刁的梅先生都说他的菜地道,可见长进了。
自己不过得了姑娘一句点拨就有如此造诣,可想姑娘的南菜做的如何精到了,就算是崔庆,也绝不是姑娘的对手。
高炳义对安然已经陷入了疯狂崇拜之中,对他来说,大燕怕是没有比安然厨艺更好的厨子了,所以,他坚决相信安然必胜。
安然自己虽没必胜的把握,却也不觉的会输,自己好歹是穿越人士,多了这么好几百甚至上千年的传承,如果输给个古代的厨子,实在说不过去。
而安然也异常好奇,崔庆到底想跟自己比哪几道南菜?
比试当日,天还没亮呢,富春居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因为这档子事儿,富春居不得不贴出告示歇业一天。
有时安然真觉得开个馆子也不易,三天两头都有跑过来找自己挑战厨艺的,把正经买卖都耽误了。
不过,齐州府那些有名儿的食客老饕,说什也不想错过这次开眼的机会,纷纷表示你富春居歇业了,我们既定了席面,照样还得来,后厨没人做菜没关系,有伙计管茶水就成,席面的钱该多少还多少,一文都不会少,一个比着一个财大气粗,为了看热闹花多少钱都乐意。
弄得梅大只得答应,考虑到这么多看热闹的,选了富春居中间最大的一个厅,前后打开是两个大院子,就这么着,仍然招不开。
安然便给他出了个注意,就放板凳,至于茶水点心,靠边搭两排长案,都摆在上头,谁乐意吃什么拿什么,这样就腾出了许多空间,还可以放几个炭火盆子取暖,不然,大冷的天,坐在院子里也真够瞧的。
至于里头,自然是知府大人几位先生跟齐州八大馆子的东家了,灶台也挪到了穿堂里。
比试的当天,难得的大晴天,暖暖的秋阳落尽院子里暖洋洋的,加上一早就燃了几盆炭火,倒不觉得冷。
茶水跟点心照着安然说的都摆在两边的长案上,想吃想喝的,站起来走两步就能拿到手,异常方便。
梅大还问她怎么想出这么个好注意来的,安然差点儿笑出来,要是他吃过自助餐,就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了,对了,自助餐,或许自己可以在富春居试试,不是针对食客,可以在过年的时候,犒赏一下辛苦的员工,也当是个福利了。
正想着,便听旁边高炳义低声道:“来了。”
安然不禁看过去,果见梁子生后面由燕和堂的东家刘成跟赵老六簇拥着中间一个矮胖子走了进来,黑黢黢一张脸,个头生生比旁边的刘成跟赵老六矮了一个头,比两人簇拥在中间倒有些滑稽,扫过自己的目光颇有些猥琐,而且,瞧着脸色不大好,仿佛酒色过度。
安然不禁皱了皱眉,梅先生看了梁子生一眼:“梁大人还真是闲在啊,这没多少日子又上老夫这富春居来了,不知道的,还当梁大人也稀罕吃我富春居的南菜了。”
梁子生脸色微微一僵:“先生说笑了。”上次的脸丢的太厉害,这次本不想来,可来的是韩子章的亲传弟子崔庆,自己却不得不给这个面子,微微侧身:“这位是韩御厨的亲传弟子崔大厨,不知先生可曾见过?”
梅先生瞟了崔庆一眼:“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上回见崔大厨的时候,老夫记得你是南派厨子,怎么这一转身的功夫,就成韩子章的徒弟了。”
梅先生一句话正揭了崔庆的老底儿,厨行里最忌讳的就是背叛师门,崔庆前头拜的是南派师傅,学了一身手艺后,却又投了北派的韩子章。
即便惧怕韩子章的地位,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颇瞧不起这种人,厨行里,这位也算臭遍街的人物了。
既然能做出这种事,脸皮早就丢倒脖子后头去了,听了梅先生的话,一点儿脸红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嘿嘿笑了两声:“先生这话说的,不是有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吗,崔庆虽是个厨子,想拜个高明的师傅有所成,难道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