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高门 作者:三十一天冬至
楚圻虽然不是钱氏亲生,但作为主母,庶子的亲事,还是要她过问的。只是在给楚圻说亲时,不晓得谁说了闲话,说老太太不安好心,准备给楚圻寻个八字不好脾气暴虐的媳妇,好拖他的后腿。
听了闲话的楚圻为了摆脱嫡母的算计,居然在亲事说定时自己找到老爷子,说看上了牟家那位据说十分贤惠灵巧的闺女。钱氏这边亲事都说好了,就差正是定亲了,楚圻闹了这么一出,弄得两家没脸。
楚山栎自是不同意,楚圻却铁了心,指天发誓的,更直接跪到嫡母跟前求成全。钱氏被气得晕过去,醒来便直言从今以后永远不插手二房的事。
最后安国府赔了不少脸,才跟说定的那家把亲事掰开了,而楚圻,也心满意足地定下牟氏。只是这媳妇真的如当时传言的那样贤惠么?看她行为举止和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明白了。楚圻这些年到底怎么有没有后悔没有人晓得。但当初到底是谁传的那些闲话,钱氏表示自己是中正慈爱的主母,对此一无所知。
老爷子自然也知道妻子的心结,说来说去,还是那时候楚圻指天发誓说的那些话,太伤人心伤人脸了。如今她不愿再管二房的事,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说服老妻帮二房一把,楚山栎叹口气,出去了。
“听够了?听够了就出来把。”老太太早就发现楚阳娿躲在一边听墙角呢,招手把人叫过来说:“跟祖母说说,听得这么认真,都听出什么来了?”
“听出奶奶不想多管闲事了。”
钱氏捏捏她的鼻子,说:“你十姐姐可是我孙女儿呢,哪里是多管闲事。”
楚阳娿摇头:“祖父管就不是多管闲事,字母管就是多管闲事了。”
“你到是分得清。”钱氏笑,笑完之后又叹气:“可也不能真不管呀,到底是姓楚的,哪日连累了你跟你姐姐们,可就不好了。”
“爹爹说,种树的时候,要是发现主杆生了病,想要保住这棵树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得看病的。可要是有枝条生了病的话,就等一等,看它能不能自己好,自己好不了,那就只好拿刀砍去了。不是不顾这枝条,而是枝条太多了,个个生病个个看,那得怎么样才能够忙得过来?若是因此疏忽主杆,忙完发现主杆早就病的无药可医了,那可就什么废了。”
“你爹还会种树了。”
“那是。”
老太太揉她鼻子:“那就赶紧去睡觉,你爹最紧张你这棵小树苗,要是因为熬夜给熬坏了,回来可就要跟我闹脾气了。”
“嗯呢,祖母也谁吧。”
“等咱们的小树苗睡了,祖母也睡。”
楚阳娿刚躺在床上,就看见清雾一脸被吓着了的表情回来了。琼嬷嬷也叫了老太太出去,靠着她耳边说什么。
“出了什么事?”楚阳娿小声问清雾。
清雾给楚阳娿压着被角,低声道:“频英阁那边,十三姑娘又挨打了,这回打得可厉害。”
萧氏最恨楚素阳的脸,只要稍微看一眼,就心气儿不顺地一顿打。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戳了脊梁骨,她定然是恨得不得了了。
楚阳娿感觉气闷,她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样得母亲。前世她听人说过,说有的人偏心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她还不怎么相信。到了这个时代有了切身感受,但感受到最多的还是重男轻女。
只有楚佩阳跟楚素阳这一对双双胞胎,由于对比太过明显,让她想不注意都不行。
就算楚素阳身有残疾,但哪个当妈妈的,更下那么狠的手去打呀?何况正因为这样,难道不才更应该多多爱护的么?
萧氏不仅不配为人妻,更加不配为人母。
她对楚佩阳宠爱到那种程度,对楚素阳,简直就是精神身体的双重虐待。
而偏偏,对此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去做。
这样的人生真的是太憋屈了,母亲被赶走的屈辱不能平,父亲被逼迫的愤怒不能喊。她还要装着笑脸,看小孩子被虐待。要是前世,她还可以背着人偷偷打个110报警,现在呢?按照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反而要拍手叫好才是正理。
老太太进来,见她还瞪着眼睛发呆,哄道:“快睡吧,我把灯灭了。”
“恩,祖母也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楚阳娿才迷迷糊糊睡着。正迷茫见,外头一声哭闹,将她一下吓醒了。
楚阳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呼口气,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又拍着胸口躺会去。刚躺下,马上又听到了有人拍门的声音。
是楚素阳,她一边哭,一边在说话:“祖母,呜呜,祖母救命呀,姐姐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原来不是在做梦,楚阳娿又坐起来,听见外面琼嬷嬷开了门,说:“佩姑娘,你这怎么……哎哟,这是素姑娘,天啦,这怎么回事?”
琼嬷嬷惊吓得提高了声音,“老太太,是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十三姑娘怕是不好。”
“快把人抱进来,去请大夫。”丫鬟点了灯,老太太也起来了。
楚阳娿摸着黑探出头来,叫清水:“清水,点灯。”
清水清雾都起来了,急急忙忙拿了灯来,见她自己正找衣服穿,一边帮忙一边劝:“姑娘别去看,十三姑娘一身是血,吓人的紧。”
“我不害怕。”
楚阳娿说着,穿了衣裳出来,楚素阳已经被躺到床上。她满脸青紫,脸肿的两个大,本就残疾的面貌看上去更加可怖了。
而脸上还算是最轻的,再看身上,原本绿萝青的衣裳沾满了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从破口了的衣裳看去,翻裂开的伤口还在涓涓流血。
楚阳娿心中一颤,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她没有想到这回萧氏打得这么严重。
老太太显然也被萧氏的毒辣吓了一跳,一边指挥嬷嬷给楚素阳把黏在身上的血衣剥下来,一边在口里怨道:“最毒妇人心哪!这个萧氏是要把孩子打死不成?虎毒还不食子呢,她怎么比老虎还毒,这可是她亲生的孩子呀。这丫头又没犯错,还受了委屈,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祖母。”楚素阳眼睛肿成了两条缝,眼泪顺着眼缝流出来,顺着脸颊沾湿了枕头。她颤颤叫了老太太一声,受伤肿裂得更严重的上唇一动,显得尤为骇人。
这时候老太太也顾不上吓人不吓人了,捧着她的手心疼地说:“好孩子,别怕,祖母在呢,没人再敢打你了。”
老太太话一说完,楚佩阳嘭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哭求道:“老太太,求老太太救救姐姐吧。”她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我跟姐姐不讨人喜欢,可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姐姐面貌天上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只因这样,必得处处受人谩骂耻笑,母亲伤心羞愤,总也忍不住动手,在这样想去,姐姐就要比打死了。求老太太开开恩,看在姐姐可怜的份儿上,给她一跳活路吧。”
钱氏看着楚素阳的模样,气恨萧氏至之余,也眼泪汪汪的。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就算萧氏再可恨,可她打的是楚家的人哪!
“佩丫头,你快起来吧,祖父和祖母必不会看着不管的。”
楚佩阳这才放了心,一头扑进老太太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大夫被急急忙忙叫来,看见楚素阳的伤口,也吓了一跳。暗叹几声,为她把了脉开了药。等大夫走了,老太太才整好衣服,抖了抖衣襟,说:“去请老爷子来,我今天到腰去频英阁瞧瞧,这个萧氏到底想要干什么!”
丫鬟去清规园请老爷子,钱氏在众仆妇的簇拥之下,往频英阁去了。
留了一个丫鬟看护受伤的楚素阳,不一会,也被楚佩阳打发出去取水去了。
楚阳娿在自己屋里坐不住,来来回回走了一会,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这会屋里只剩下楚素阳和楚佩阳了,她们大约没有想到楚阳娿走了又回来,自顾自说起话来,楚阳娿刚出来走到隔间门口,就听到她们的话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先说话的是楚素阳。她受了伤,头不能动,说话瓮声瓮气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楚佩阳没像刚才那样无措可怜了,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冷静:“当然是为了救你,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母亲打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楚素阳咳嗽一声,说:“你要是真的担心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说什么做什么,怎么现在突然就担心起来了?我挨打也不是头一回,相比起以前,今天也不算最严重的,那时候你可没在母亲面前帮我求情说一句好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看你挨打,我怕得很,害怕我要是也让母亲不高兴了,也会像你一样挨打。”楚佩阳道:“那时候总想着,等爹爹回来就好了,有了爹爹,母亲总不敢再打人了,我们就得救了。千盼万盼,结果你也看到了,爹爹不喜欢我们,根本不会管我们,靠来靠去,还是要靠自己。这次你可要抓住机会,定要在静水堂留下来,这可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这样一来,母亲暴虐的名声传出来,对咱们又会有什么好处?”
“母亲的脾气你还不晓得么?现在打以后也会打,还不如把你送出频英阁,这样母亲不会再打你。这次闹得再如何,也是在安国府内,老爷子和老太太不会把事情传出去。但,要是现在不躲开,等往后打到外头去,想要挽回可就迟了。现在咱们还小,出门的机会少,可以后呢?尤其过几年说亲时,你以为会很顺利?”
楚素阳没有想到她想的这么远,沉思半晌,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找出路了。”楚佩阳带着轻快的笑意:“你留在静水堂,好好讨了老太太的欢心,待爹爹回来,也要让他喜欢你。先生说你的文采好,爹爹是最喜欢诗问出众的孩子的,看了你的诗之后,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那之后,咱们就可以一步一步来,记得一定要把楚阳娿比下去,让爹爹讨厌她,让老爷子老太太都不喜欢她。只有她被爹爹厌弃了,咱们才又机会代替她。现在我们住在频英阁离得远,什么都做不了,但你住进了静水堂,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楚阳娿听她们说这些话,就算没有失望,心里越感觉沉重。不知道是为她们,还是为自己。不过几个月,楚佩阳的变化何其大呀,自己不也是一样么?可是,都在几岁大呢。
这时候楚素阳又说话了,显然她并不同意楚佩阳的计划,她迟疑道:“可是我们以前……”
“以前那是我们傻!”楚佩阳声音尖利地打断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又很快放低了声音。用一种满含沧桑的语气,说:“姐姐,你知道我在宫里这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么?”
楚素阳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时候楚佩阳不需要她说什么。
楚佩阳自顾自地说:“十二姐姐差点被害了,我也很害怕,我也很担心,可是爹爹不管不顾地罚我,说我是害人凶手。你看,我断了的牙齿现在还没有长回来呢。我多疼呀,你不知道那时候爹爹的眼神,她看我就像看一堆臭肉,厌恶得恨不得我马上从这个世上消失。她看姐姐,柔情的像要化了一样,姐姐才是爹爹的心头肉呢!可是凭什么呀?难道我们不是爹爹的女儿么?我不明白。”
“被定了罪,差点就要赶出安国府了。”说到这里,她眼泪不住地留下来,脸上却还带着一种倔强的笑意。她说:“我被外祖母接进宫里,又看到她进宫,所有人都喜欢她,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呢?因为爹爹喜欢她。就连祖父和祖母喜欢她,也是因为爹爹喜欢她。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们有多傻,以为自己也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总会心疼我们的,可惜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