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举杯的动作停在嘴边,嘴角弧度又提高了一些。
把酒杯放回到桌上,皇帝望向出声的人,柔声问道“这位山人,可有什么不妥?”
说话的太白门山人还举着银杯,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眼睛眯成一条线,回道“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
太白门山人顿了顿“只是不知皇帝陛下为何称呼吾等为客?”
太白门山人的声音不仅传入场内每一个人的耳中,就连在天坛之外的百姓也清楚明了的听到了每一个字。
百姓顿时有些激动,这就是神仙的法术吗?
咚。
香满楼高台中的看客突然觉得这个台子似乎晃了一下,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刚才这台子可是晃动了一下?”
“似乎是有什么动静…”
“这台子不会倒下去吧…”
“莫要自己吓自己!只是晃晃而已,还是专心看仙师还有什么仙术吧!”
众人的重新把目光投向天坛,跳到他们脑袋上的彭莒也趴了下来,懒洋洋地看着天坛的方向。
彭莒今日本来也想在家中冬眠的,但他突然想到好像师父也来了,便强打精神来看看。
果然,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个’笑面虎’师父。
彭莒耸拉着眼皮看着自己师父,他的师父道号为不顺,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但这老妖怪却总爱用扮嫩,无论对谁都是那一对眯成线的眼睛,再配上那张几百年都如一日的嫩脸,看上去似乎就是一个邻家的兄长一般。
不过彭莒却知道这张看似无害的脸下,有多少让人胆寒的心眼。
但现在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连人都不是了,哪里还有什么修士师父呢……
睡意又袭上了彭莒的脑袋,彭莒眼睛眨了几下就重新闭上,任由空中飘下的白雪把自己盖住。
彭莒闭上眼后,不顺往他的方向歪了歪头,笑眼弯得更大,像极了狐狸。
不顺转过脸对着定朝皇帝继续道“皇帝陛下,您坐拥四海,是天下的主人,但我们……”
不顺瞅了瞅其他山人,笑道“却也不是这天下的客人啊。”
皇帝笑意不减,轻声解释道“这位山人误会了,朕说的是……”
皇帝话还没说一半就被不顺打断,不顺举了举手掌“哎,皇帝陛下莫要解释,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吾想澄清一下,吾等山人,虽然久居深山,但,也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啊!”
不顺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些“吾等今日不是来做客,只是到了另一间屋子坐坐罢了。”
场内一片寂静。
李福现在算是知道了刚才玄真跟自己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李福又打了个哈欠,把手臂靠在桌上,半睁着眼看这场无聊的戏会唱到哪一步。
不顺的这些话也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在高台的看众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开始变得惶惶不安。
皇帝身后的文武百官早已面色剧变,这个山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想要撕毁人间戒,插手人间之事?!
狄无敌和黑甲将军坐在皇帝和皇后的身后,狄无敌闭着眼睛,黑甲将军面上覆甲,两人似乎然不在意不顺的言语。
不顺把银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着皇帝隔空敬了敬,笑着问道“皇帝陛下,您说吾说的可有理?”
皇帝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山人,似乎是为了呼应不顺,除了李福,其他的山人都举杯一饮而尽。
皇帝见状笑笑,也不回答不顺,只是将银杯中的清酒饮尽,坐在他身旁的皇后也始终笑而不语。
倒是一直觉得有些无聊的李福见皇帝如此不慌不忙,挑了挑眉毛,轻微摇晃着手中银杯。
这个皇帝有些意思。
皇帝不急大臣急,离皇帝最近的宰相听山人说出这样的话,脑中当即想好据理反驳的话,上前一步就要跟皇帝耳语告知。
皇帝知道宰相的意图,还没等宰相开口,就伸手制止住宰相。
“不急,且再听听。”
皇帝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宰相一愣,但在这种场合宰相不可能去反驳皇帝,因此只能弓着背站回到了后方。
在后方朝臣聚集处,重臣们都已忍不住议论开来,见宰相回来更有一些大臣要上前提出建议,宰相轻声呵斥。
“都安静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大臣们停下了议论,宰相挺直腰板,望着皇帝的后背,心中暗想莫非皇上早有了应对之法?
皇帝放下银杯,银杯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皇帝对一直望着他的山人们笑道“自然,山人从山上到凡间来,也算是认祖归宗,自是主人无误。”
不顺听到这个回答眼神一凝,当即就要出言反驳,但和他打断皇帝说话一样,皇帝也没打算让他开口。
“太白门的山人,莫急,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先请祭舞吧。”
司礼太监立刻高声呼唤。
“请祭舞!”
祭乐队开始奏乐,巫女也入场跳起庄严肃穆的祭舞,一时场面又冷了下来,只有皇帝和皇后始终笑脸吟吟地看着祭舞,好像面前枯燥乏味的祭舞是何等美妙的舞姿一般。
不顺轻笑一声,他也不急。
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这万年的人间戒,今日必要换个次序了。
不顺满含野心的话也一字不漏的被阿青和捷彩妤听去,捷彩妤实在不忿,便对身旁的阿青小声愤道“这山人妄图颠覆人间戒!”
阿青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人间戒不早就名不副实了吗。”
捷彩妤打了一下自己掌心,更加愤怒道“就算人间戒对于山人的约束越来越小,但若是连这名义上的约束都被打破,那这人间不是任他们胡作非来了?!”
阿青眼睛透过祭舞的巫女盯向霆霓子,他身后就是那排挂着法剑的架子,架子上的飞雨还在随风轻轻摇晃,随时都在等着阿青召唤。
“既然如此…杀光了不就好了…”
捷彩妤一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阿青。
“你在想什么,若是人间和山人再起大战,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阿青笑了一声,垂头喃喃自语。
“早死晚死而已,还不如奋起一搏…”
捷彩妤斜了阿青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
犯魔怔了!
捷彩妤突然打了个哆嗦,她转头看向明黄大篷外面的落雪,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这雪,是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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