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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孤独的人
    一个孤独的人,穷尽一生都想找到另一个能理解这份孤独的人;
    赵吏就是一个这样孤独的人,他从父亲离世,接替他穿上那套捕头服时,就只会用冷眼旁观这冷漠的世界。
    他很厉害,很会破案,可也很冷血,周围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哪怕是他父亲曾经的同僚,都在背地里说他没有人情味,连自己阿爹死了都不会哭一声;
    赵吏甚至亲耳听到过别人对他的评价,但他不在乎;
    他只记得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醉醺醺的阿爹,在他哭的时候总是很不屑的对他说
    “哭能顶什么用?”
    之后再往自己的酒杯里斟满酒,自从阿妈去了以后他就总是这样。
    阿爹其实一直都徘徊在生死之间,有一次他的心口被喇了一道大口子,在家里整整休养了一个月才缓过来;
    阿爹醒来后摸了一下趴在床边的赵吏的脑袋,就又穿起那套总是站满酒渍的捕头服,毫无留恋的往家门外走去。
    赵吏忍受不住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床上生死不明躺了一个月,可为什么他一醒来就又要去找死?
    这一次赵吏对父亲的背影大喊
    “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
    阿爹听儿子的诅咒后返过身,走到赵吏的面前,把赵吏以为他要打自己而挡在面前的双手轻轻拉下;
    蹲下来,与自己的儿子面对面,这个男人头一次面上有了愧疚;
    “儿子。”
    那双粗糙的大手贴在赵吏稚嫩的脸庞上;
    “我死了的话,你不要哭,但你一定要做一个比阿爹厉害百倍千倍的捕头。”
    赵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阿爹,他不知道为什么阿爹不让自己哭,还非要他也做捕头。
    但还没等这个男孩想明白,要求他的男人就躺在了停尸间里;
    对着阿爹尸体的时候,赵吏一直在回想,阿爹就这样去了,那他岂不是什么遗言都没留给自己?
    想啊想,他就想到了那天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原本这老头早就交代好了后事。
    阿爹要他不要哭,所以他没有哭,阿爹要他做一个厉害的捕头,所以他就比所有人做的都更好。
    但这改变不了赵吏是孤独的这个事实,他原本只有阿爹,阿爹走了,那他就只有自己了;
    之后他最经常做的事就是走在崇县的大街小巷中,从天明走到黄昏;
    街上好多人啊,可是没一个跟他有关系。
    赵吏走累了,穿着捕头服坐在了一个石阶上,看着对面一户人家敞开的窗户,穿过从中散出的炊烟;
    他看到了父亲在逗自己的孩子笑,旁边妻子望着自己的丈夫,而孩子则嘴里塞满了吃食,眼睛眯成一条缝听阿爹给自己讲荒诞的故事,眉眼间积满了幸福。
    他们都有彼此呢
    赵吏闻到饭菜香,肚子有点饿了,想要起身离去随便哪里找点吃的。
    一个白胖胖的包子突然递到了自己面前,赵吏恢复了日常冷漠的眼神,警惕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给自己包子的女人;
    他认识她,城东的春娘,一个卖包子的女人,还是一个寡妇;
    不准备搭理她,赵吏避开春娘的手就要离开,但是这个大胆的寡妇居然抓住了他的衣领,摆出长辈的姿态,硬是把包子塞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在可怜他吗?
    赵吏感觉自己心中的敏感被一下掀开,他近乎恼羞成怒的把怀里的包子扔回了寡妇的脚下,白白的面皮一下就粘满了黑色的灰尘;
    春娘明显愣了一下,弯下腰捡起已经不能吃的包子;
    赵吏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赵吏办完差走在回家的路上,居然又遇到了那个寡妇,寡妇还在摆摊,面前摞着高高的蒸笼;
    想起了自己傍晚时那种幼稚举动,赵吏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就想快步走开;
    但那蒸笼并没有遮挡住春娘的视线,她哎了一声叫住了他。
    赵吏深吸一口气,转身过去,想丢下铜板赔她那个包子就是了;
    但刚走到包子摊前,春娘就比他先一步伸出了手,那只因为日夜辛劳而渐生粗糙的手掌心中,放着一个和傍晚时一模一样的白胖包子。
    这次赵吏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真的饿了,他接了过来;
    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汤汁就瞬间溢满了口中,这时耳边却传来寡妇促狭地声音
    “这就是早上你扔掉的那个包子哦~”
    赵吏嘴里咀嚼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那个包子就这样悬于两排牙齿中间。
    春娘见赵吏当了真,掩着嘴咯咯直笑;
    “骗你的啦,早上那个撕掉外面脏皮还能吃,我就自己吃了。”
    赵吏还是把吃了一半的包子从嘴边拿了下来,低声问她
    “为什么要给我包子?”
    春娘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将一团白面揪成了一个个剂子。
    “我看你一个人逛了一天,想你应该饿了,就给啦。”
    用双手把剂子压成了面皮,擦了擦面上粘上的白面,春娘对赵吏展颜一笑。
    “我之前也一个人在城里天天走来走去,每次肚子饿的时候就想要是有人给我个包子该多好啊。”
    将包好的包子放进蒸笼里;
    春娘从摊上探出半个身子,托着把赵吏拿着包子的那只手,直接把包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做的包子可是崇县一绝哦。”
    被迫被包子塞满嘴,赵吏边咀嚼边看着这个古怪的寡妇,他其实很想告诉她;
    这个包子皮有点厚了。
    两个孤独的人相遇,似乎也就没那么孤独了;
    之后赵吏每天都会来春娘的包子摊上买包子,买完也不走,就站在她面前吃完;
    街坊还嘲笑他们,说春娘的包子里灌了汤,把小赵捕头的魂都勾走了;
    赵吏只是笑笑不说话,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就觉得在这个包子摊前感到很安心,甚至一天跟春娘讲不上两句话,但看到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赵吏跑过春娘曾经摆摊的位置,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如今已经空荡荡的角落;
    那个唯一让他不再感到孤独的人,那个可以分享孤独的人;
    赵吏回忆起了那锥心的痛。
    成了一具残缺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