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声音虽不甚高,这句话说得却是豪气干云。圆觉心下一凛,见这年轻人虽然面容平常,却自有一份沉着稳重,让人没来由的暗生信赖。她方才见过厉秋风的武功,确是极为高明。只不过此时庵门外聚集着一二百名武林中人,这年轻人武功再厉害,要想将这些人尽数驱逐,只怕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见圆觉犹豫不决,接着说道“此刻万分火急之关头,容不得咱们多做商议。我还有一位同伴候在殿外,待晚辈将他找进来。由他随着各位同行,相互也算有个照应。”
厉秋风说完之后,转身出了正殿,将司徒桥带了进来,给圆觉做了引见。圆觉见又多了一个帮手,心下稍安。
司徒桥素知厉秋风之能,听了他的打算,点了点头,道“云台山在西北方向。只不过我方才在庵外细看此处地形地势,庵堂西方是一片平地,咱们若是直向西行,极易给这些王八蛋觉。倒不如咱们从庵堂后墙跃出之后,直向北走,先进了山林。我在山林之中可以故作疑阵,使得这些王八蛋辨不清东西南北。咱们便可放心大胆地折向西北。天寒地冻,这些王八蛋未必会追。就算他们追上来,只怕也未必追得上。”
圆觉点头道“司徒先生说的不错。只不过今晚乃是雪地,无论咱们走向何处,总会留下脚印。崔延寿若是带人追踪,只怕咱们隐藏不了形迹。”
司徒桥还未答话,厉秋风抢先说道“只要大师带着各位师父和黄姑娘先走上半个时辰,崔延寿即便觉庵内诸人已经逃走,他要想追,却也得思量思量。”
圆觉一怔,道“崔延寿此人极为强悍,今日天龙门倾巢而出,志在必得。若是觉咱们逃了,怎么会不追?”
厉秋风道“这就要感谢冯师爷了。他将碧云坞众人带到此处,使得双方生了内讧。眼下天龙门和碧云坞相互忌惮,若是庵内生了变故,崔延寿即便想追,想到碧云坞虎视在旁,他便无法毫无顾忌地追杀咱们。何况尹捕头和冯师爷见黄姑娘逃走,一定会想法子拖延时间,使得崔延寿一伙人无法立即追踪。依晚辈所想,若是咱们依计行事,逃出此地并非难事。”
圆觉心下虽也以为厉秋风此计可行,只是想到他要冒着天大的危险,却仍是犹豫不决。司徒桥却素知厉秋风之能,见圆觉踌躇难决,心下颇不耐烦,道“师太不必担心,崔延寿这个王八蛋这几年虽然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只是他强得过唐赫、云飞扬这等高手么?实不相瞒,唐赫便是败在我这位厉兄弟的刀下,云飞扬更是被厉兄弟一刀砍死……”
圆觉吓了一跳,她是空门中人,云飞扬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虽然官场中人听到他的名字无不心生畏惧,圆觉却不知道此人的名头武功。只不过唐赫的名字她却是知道的,想不到威震黄河以北的唐总镖头,竟然会败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中。她震惊之下,见厉秋风脸上并无傲色,心中暗想“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历?不只武功高强,却又沉稳如斯,实在是高深莫测。”
司徒桥见圆觉仍然沉默不语,心下更是焦急,道“再拖延上几个时辰,天便要亮了。那时便是逃了出去,光天化日之下,又能走出多远?师太,即便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贵庵中这些妙龄少女,难道不怕落到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江湖汉子手中么?”
圆觉心下一震,不由自主地转头向自己这十几名弟子望了过去。这些弟子虽然强自镇定,却也是个个面带忧色。圆觉心下暗想“我已立志侍奉佛祖,只不过这些女娃儿,无一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的更是被人丢弃在庵前的弃婴。我将这些女娃儿收在庵中,却也不是一心要让她们出家为尼,只是怕一些恶徒打她们的主意,这才剃了头,却并未授戒。只待她们再长大一些,有了好出路,便要她们还俗,寻个安生之处,平平安安过上一生。天龙门为非作歹,碧云坞也不是什么正经帮派。这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儿落在他们手中,只怕下场凄惨无比。”
念及此处,圆觉心意已觉,双手合什,对厉秋风道“厉施主,那就有劳你了。”
厉秋风见圆觉终于点头同意自己的计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圆觉说道“大师尽可以放心,晚辈自有脱身之计。待我出了庵堂之后,各位只要听得门外有了异动,自可从庵后逃走,一路直奔云台山无极观。待晚辈打了崔延寿,便会前去与各位会合。”
众人计议已定,便即收拾准备。苦乐庵原本就是一座小庵堂,庵内也没什么贵重之物。是以众尼只是收拾了几件僧衣麻鞋,装在包袱中背好,片刻之后都在正堂聚齐。
厉秋风见众人结束停当,又低声叮嘱了司徒桥几句,便即转身向庵门走去。圆觉带着一众弟子双手合什,口中默念金刚经,祈祷佛祖保佑,金刚显圣,驱除群丑,保得厉秋风平安归来。
黄大小姐站在圆觉身边,看着厉秋风一步一步向尼庵大门走了过去,刹那之间,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厉秋风走到庵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伸手推开了庵门,稳稳地走了出去。待他走出门后,双手在身后轻轻一推,那庵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此时庵门前燃起了十几堆大火,天龙门、碧云坞、修武县衙门的公差捕快正自聚在火堆旁取暖御寒。这些江湖人物神鬼无忌,虽是在尼庵门前,却也没有半分礼数。苦乐庵前原本是一片桃树林,却被这些汉子砍倒了二十多棵用来生火。
方才蔡京与崔延寿起了冲突,被崔延寿打了一记耳光后抓在手中。碧云坞虽然来了五六十人,只不过眼看大少爷被崔延寿擒住,投鼠忌器之下,却也不敢上前营救。杜铁心知道崔延寿武功高强,即便碧云坞坞主蔡笑亲至,也不敢轻易言胜,自己绝非其敌。是以他只得强压怒气,说尽了好话。崔延寿虽然对蔡京折辱了一番,却也不想与碧云坞撕破面皮,见杜铁心已然服软,便即就坡下驴,将蔡京放了回去。蔡京虽然蛮横,只是落在崔延寿手中,直如婴儿一般,竟然无还手之力。脸上又吃了一记耳光,辣的极是难受。是以脱离了崔延寿控制之后,便也不敢再行辱骂,找了一处火堆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生闷气。他手下几名亲信知道大少爷受了崔延寿的折辱,此时正在气头上,却也不敢上前安慰。只不过如此一来,双方便停止了叫骂,庵堂外登时安静了下来。
那张老六是崔延寿的六师弟,本名叫做张草木,是崔延寿在天龙门中最为亲信之人。他见碧云坞诸人不再嚣张,心下得意,走到正在火堆边烤火的崔延寿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掌门师兄,您看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
崔延寿微闭着双眼,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等。”
张草木一怔,道“咱们午时到了这里,眼下已等了五个多时辰,这不攻不守的困顿于此地,也不是一个办法……”
崔延寿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若是这些王八蛋不在这里,凭着咱们天龙门,早就冲进这个鬼庵,将那些老老小小的尼姑杀个干净,抓到黄大小姐送回修武县。只不过这些王八蛋跟在身边,咱们若是用强,日后传了出去,却有极大的麻烦。这几年咱们天龙门虽然势力大长,可是河南各地的帮派对咱们心生忌惮,尤其是嵩山派更是一心要压制咱们。这几年虽然本门好生兴旺,却也是如履薄冰,一着不慎,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他说到这里,转头扫了一眼碧云坞诸人聚集在一起的几处火堆,压低了声音道“太行山青龙寨和字号传来了消息,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死在了虎头岩沙家堡……”
张草木吓了一跳,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林义郎武功如此了得,嵩山派势力又大,怎么会一派掌门就这样没了?”
崔延寿低声道“咱们派在嵩山派的眼线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嵩山派与林义郎平辈的几大高手,还有林义郎的几个得意弟子,这些日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嵩山派内出了大事是确然无疑的,只不过咱们还没有确切的消息罢了。”
张草木道“若是林义郎死了,咱们天龙门便少了一个大患,除了少林寺外,河南哪还有一帮一派能与咱们天龙门并驾齐驱?”
崔延寿点了点头,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万分小心。即便是林义郎死了,嵩山派数百年基业,想要连根拔除却也不是容易之事。这些年咱们天龙门始终被嵩山派挡在洛阳以东,我这次之所以亲自带人帮着黄崇做事,就是要在嵩山派的地盘内打进一个钉子。取得了黄崇的支持,修武县便在咱们的控制之下,天龙门可从北、东两个方向逼近嵩山派。若是林义郎真的死了,咱们便要将嵩山派在洛阳左近的爪牙尽数消灭,再攻入嵩山派老巢,将嵩山派挑了。”
张草木听得连连点头,口中说道“掌门师兄高见,师弟佩服不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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