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只觉得阴森森的刀锋直削向自己左颈,心知今日已然无幸,正闭目待死之时,后心突然一紧,竟然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后飞了过去。
“嗤”的一声,少年头上一凉,束发丝带已被厉秋风这一刀削断了。
他身子倒飞出大殿之外,紧接着只觉颈中一紧,衣衫后领已被那老者抓住。
老者慢慢将他放在地上。少年头发披散,惊魂未定。
厉秋风右手提着长刀,站在大殿门口,微笑着说道:“好厉害的擒龙手。”
那老者道:“想不到这喇嘛庙中,竟然是藏龙卧虎。你的刀法很好,是哪一位传给你的?”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师门来历,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老者道:“我若是偏要问个清楚,你又如何应对?”
厉秋风道:“那只好先打一架再说。”
老者看了厉秋风一眼,又转头对那少年道:“知道你为什么输给他么?”
少年此时惊魂稍定,似乎有些害怕,眼神始终不敢瞟向厉秋风,嗫嚅着说道:“他出刀很快……”
“不是他出刀快,是他要杀你的意念比你快。”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尚未进门之前,他已经下决心杀你。待你走入大殿,便是踏入了他捕杀你的陷阱。而你刚杀掉一人,杀气稍弱,被他以必杀之心拼死一击,焉有不败之理?”
那少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谨记在心。”
老者道:“记住他的样子,三年之后,再将他杀掉。”
那少年道:“是。”转头向厉秋风望去。只见厉秋风仍然面带微笑,竟似浑不在意。他不敢与厉秋风目光相接,只瞟了一眼,便即低头侍立在老者身边。
厉秋风道:“这位小朋友武功不错,只是杀气太盛,未免落了下乘。须知江湖之中藏龙卧虎,步步荆棘。你这位老人家总不能天天陪在他身边罢。若是一个疏忽,让他落了单,遇到江湖好手,只怕小朋友大大不妙。是以日后若还是这般残忍好杀,只怕他活不到三年之后。”
那老者本来一直静若处子,听得厉秋风这番话,脸色登时一变,嘴角微微抖动,隔了片刻道:“你是想激怒我么?”
厉秋风道:“你已经怒了!”
殿中诸人知道这老者武功深不可测,见厉秋风公然挑衅,都是暗自担忧,生怕这老者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将殿中众人全都杀掉,自己死得未免太冤。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你想找死,我偏偏要你活着。我要你活到三年之后,死在我这徒弟的剑下。”
厉秋风道:“三年之后,你让这位小朋友到哪里去找我?”
老者道:“纵然走遍天涯海角,也总能找到你罢。”
厉秋风突然笑了,因为他知道,原来这个神秘莫测的老人,终究也是有破绽的。
有破绽,就有击败他的机会。
“你不杀我,是不是今日有什么顾虑?”厉秋风微笑着说道。
那老者道:“你很聪明,只是江湖之中,聪明的人都活不长。”
厉秋风道:“你也不笨,好像你活得还不错。”
那老者道:“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你却不同。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年轻人锐气太盛,便如青铜铸剑,虽硬易折。”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你既到了此地,便是踏入了江湖。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你视天下英雄如草芥,焉知你自己不是他人的棋子?”
老者嘿嘿一笑,道:“你赌定了我今日不会出手杀你,是不是?”
厉秋风道:“你可以试试看。”
老者盯着厉秋风,似乎要看透眼前这个年轻人。过了半晌,他摇了摇头道:“想不到江湖中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我当真走了眼了。”
便在此时,只听大殿中那个姓杨的老者缓缓说道:“故人远来,为何不进来见上一面?”
那老者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抬头向殿中望去。只是他站在殿外,四处都是阳光,殿内却是黑乎乎一团,看不清说话的是谁。只是这声音倒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姓杨的老者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大殿门口。他身材并不高大,只是站起来之后,凭空倒有了一股威势,似乎身边的众人都变得小了。这份气势,寻常人等是万万装不出来了。
厉秋风向旁边让了几步,这姓杨的老者站在大殿门口,凝视着院子中的老者,微微一笑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老先生倒是越发清健了。”
殿外那老者见到他,脸色登时变了,口中说道:“好,好,原来是你一直躲在后面。果然是你,我本来应该想到。”
那姓杨的老者微笑道:“老先生何出此言?你我多年不见,不妨坐下来叙叙旧。”
殿外那老者嘿嘿冷笑道:“我与你又有何旧可叙?”说罢竟然转身要走。
姓杨的老者道:“近日风云忽变,不少老朋友都赶到了这里。现在你也来了,这十多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老先生这回可要把持得住,以免为人所乘,徒留笑柄。”
那老者冷笑了几声,道:“我当年就是被你所乘,这笔账总是要算的。只盼你多活几日,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说完之后,便即转身向庙外走去。那少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待老者走出数步之后,这才身子微微一颤,随后跟了上去。
两人慢慢走过院子,推开庙门,径自走了出去。
余长远举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下暗自侥幸。燕独飞看着厉秋风收刀归鞘,神情若有所思。
那姓杨的老者转过身来,看着厉秋风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可知道刚才那个老人是谁?”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一介山野村夫,你知道又有何用?”
厉秋风道:“方才那个老人,单以武功而论,几可称得上天下第一。但是他却不敢对你稍有不敬,他可以无视我中的刀,面对你时,却无时无刻不敢松懈半分。阁下如此了得,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
老者道:“‘了不起’三字,愧不敢当。他所忧虑的不是我,而是别人。”
老者边说边慢慢走回到椅子旁,便在此时,他看到了余长远身后的许鹰扬,两人目光一碰,许鹰扬赶紧走上前来,单膝跪地,俯身施礼道:“卑职参见杨大人。”
老者双手虚扶,微笑着说道:“快快请起,我已致仕多年,早不是什么大人了。”
许鹰扬站起身来,垂手肃立道:“大人说笑了,卑职一直蒙大人关照,怎敢对大人不敬?”
老者坐到椅子上,对许鹰扬道:“你到这里来,是办什么案子?”
许鹰扬恭恭敬敬地说道:“好教大人得知,近日昌平府上了一本,称有可疑人等在皇陵出没,是以卑职奉上司之命前来查看,想不到居然能遇到杨大人,幸何如之。”
老者点了点头,道:“你现在是在阳震中手下办事?”
许鹰扬道:“阳大人公务很忙,卑职很少见到。卑职现在北镇抚司当差……”
“噢,那是在云飞扬的手下。”老者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这差事自然要办好,只是须得揣摩上意,若是一味地死力办差,不知上司的意图,有时反倒大大不妙。”
许鹰扬道:“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牢记在心。”
老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叨扰了这么长时间,大喇嘛也该烦了,咱们这就告辞罢。”
大喇嘛赶紧走上前来,躬身合什道:“杨大人说笑了,您老人家肯光临小庙,那是小僧前世修来的福气。只盼大人能盘恒数日,让小僧恭聆大人教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