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被阳司高手追杀的白小姐,就是自己在黑暗世道的交易对象,对方的鬼母胎盘交换了自己一炷香教邪法,然后用到了这里。
祭神法以人入梦,以梦化神,在她这里显然是达到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地步,白小姐身影化作巨人,巨人的身上溢出一道道灵性辉光,白雾涌起,蛇羊二校尉只感觉上下眼皮在不断打架,就连幻化出的巫法神物,也渐渐拢搭了眼皮,看着就要陷入沉睡中。
蛇校尉眼中忽然闪过幽幽的光芒,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根长半寸的骨针,针尖泛着幽光,然后被巨大的幽蛇包裹住,电射而上,骨针如同毒蛇的獠牙,穿破层层透明光辉,直接扎在了那巨大的梦之躯壳上。
就在这一瞬间,白姑娘如同歇了气的皮球,无数道朦朦胧胧的光辉炸裂散溢,那原本覆盖在众人心头上的剧烈幻梦感一下子就放空了,夜色微深,林木枝桠如怪蛇般狂舞,然而白小姐孤零零的跪倒在地,嘴上呕出了黑色的黏稠血液。
“不要伤了她,这副躯壳是道君好不容易才选出的,很有实验价值。”蛇校尉阴**。
十三道身影面无表情的走向前,白小姐身上又涌出了浓烈的黑光,阴风呼啸,黑气滚滚,但是可以清晰看见黑光正在衰弱。
而且这十三位白皮肤怪人对于法术有一种极强的适应性,身上蠕动起了黑色纹路的皮囊,每一次蠕动,邪法的威力就会减弱一层,等走进了那黑光的深处,那浓密的阴气甚至已经渗透不了皮肤了。
“是谁?”
羊校尉猛然回头,只见不知何时起,一个黑衣人站在了他们身后,同时双手虚抓,每一次抓握,地面的泥土下就浮起了一团团鬼影,不仅是泥土中,还有树身上、黑暗中,这些鬼影从四面八方一下子扑了过来。
“民间邪法?!”
蛇羊两校尉身上同时冒出了厚实的法器灵光,他们做为护身道人麾下的老牌校尉,官职都是四品,一身手段法器都是最顶尖的,饶是如此,也微微有些惊讶。
‘这一道化阴为鬼的邪法很强啊,是哪一种邪教手段,怎么从没听过?’
越来越多的鬼影将他们团团围住,而鬼影又引动了鬼潮,黑暗中响起了潮水声音,黑气越重,二人踉踉跄跄的往后倒退,有几层护身灵光彻底黯淡下来,羊魔校尉见状,手上忽然多了三块黑色玉佩,玉佩上有着昏黄的怪纹,猛的捏碎,校尉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之色。
然后黄光闪过,鬼影开始层层崩解。
‘顶级的天魔辟鬼玉,哪怕是讳令法术也能被挡住,足够了!’
天魔、或是心魔,这在修行界中是极隐晦的秘密存在,这不是说它们是某种天外来,而是因为无论是哪一种魔头,其实都是道家修行产生的一种伴生物。
要炼矿,必然会有煤渣,要锻钢,同样有杂质溢出,而道家修行到一定阶段产生的某种伴生意志,便是魔头。
这事在阳司建立前一直是个秘密,因为魔头正是道家的克星,一如道家是鬼物的克星,不过在阳司建立之后,这种秘密早就成为阳司高手用来对付道门人士的手段。
羊魔校尉头顶犄角闪过一丝昏黄之光,他怪叫一声,身影有如炸裂的炮弹,直接砸向那邪教黑衣人。
谁知李达脚步只虚退半步,地面猛的一震,像是炮弹发射前的动静,羊魔校尉只感到一颗拳头在眼前猛的变大,这个半人半怪物只来及护住脖子,胸口便是一阵剧痛,整个人以比来时同样的速度弹回去,重重的砸在一颗树上。
“拳师?”
羊魔校尉没想到,眼前这个邪教高手居然还是个拳术高手,摇头晃了晃,露出一嘴带黄色的尖牙,大笑道:“真稀罕,你是哪个邪教大派的传人?我来会会你!”
“羊魔!”
“干什么,这个人是我的!”
“白小姐出事了!”
那快要被凶意所吞噬的羊魔校尉猛的转头,顿时一阵心悸,只见在白小姐散发出的黑光上,一颗有一颗睫毛密集的眼珠挤了出来,这股眼珠方一冒出,黑光大涨,那白色怪人的身上,一颗又一颗眼珠从皮层下挤出,爆裂,黄色的脓液积出,黑色的蛹层保护不及,一下子裂开,五个白色怪人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就倒地身亡。
黑光猛的涨开,化作一道黑圈光罩,蛇校尉冒着两件护身法器毁灭的代价冲入光芒中,结果最后捞了个空。
“你不该这么容易就被人引走,”蛇校尉大怒,对着羊魔校尉发出‘嘶嘶’的尖叫声,“我们化了多少天功夫才把这鬼母之女找到,你难道没见识过道君的手段吗?”
羊魔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却使得他怒气更重,道:“我会把人抓回来!”
然后就不管对方怎么说法,直接一头钻入密林之中。
“这个莽夫——”
蛇校尉骂了一声,将手一指,其它的白衣怪人立刻追了上去,对付鬼母之女,只有厌体人能克制对方的极致阴气。
他走到死者的身体旁,那刚刚突然长出的眼珠此刻却又消失了,倒是那浓稠的黄液此刻依旧在缓缓流淌,他用手指沾了沾,然后放入了嘴里搅动,一股铜臭和恶臭味同时传来。
“厌法铅汞居然超过了极限,这是怎么回事,哪一种邪教精通鬼修?”
……
昏暗的野林中,李达出现在一座山沟前,这座山沟黑黝黝的,里面还有‘咕嘟嘟’的声音,偶尔透露出一丝黑烟,但是李达若要向前,只有穿过这个沟壑。
李达将手一翻,一座黑色庙宇幻影浮现,无数大眼珠子在身前身后浮现,眼珠子中伸出一条条苍白细小的手臂,正当他准备莽过去时,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不会去招惹它,他们会知道。”
李达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别跟着我了,救你只是机缘巧合,我还有大事要办,咱们就此别过,行不。”
在他背后,白小姐白衣赤脚,宛如女鬼一样站在冷风中。
“我不认识你。”
“我跟阳司有仇,救你能给他们添堵。”
白小姐闭上眼,片刻后睁开,“不,你说的不是真话。”
“好吧,其实我见过你,还记得在黑暗世道中,你跟人做的交易么,那个人就是我,没想到你修行法术居然这么快,幻象铃居然真被你练出来了。”李达看着对方腰间的一对小红铃铛感慨道。
“这一次你没说假话,”白小姐闭上了眼,然后睁开道。
“行了,那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有机会再做交易。”
李达没走几步,发现白小姐居然又跟了过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咱们分开走,不正好可以吸引追兵么。”李达违心道,其实他打的是让对方给他牵制住阳司人马的主意,毕竟鬼知道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来抓捕大嫂的。
“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我很喜欢,”白小姐认真道。
“熟悉气息?”
李达还没想明白,突然大头小身的鬼婴钻了出来,畸形的手指摸着下巴打量着对方,忽然猩红鬼眼一亮,一把扑了上去。
李达还是第一次见到鬼婴亲密除了他和大嫂之外的人,毕竟堕婴人憎鬼厌,这种厌恶并不仅是别人对它,同样也是它对别人。
“你是我弟弟,你身上流淌着我的血脉,”白小姐看着鬼婴认真道。
“呃——”李达无力吐槽,那你算什么,我从没蒙面的女儿么。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现在真有要事要处理,你现在纠缠我就是得罪我,”李达语气下沉,眼神也开始变的冰冷,不管对方有什么秘密,是人是鬼,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救大嫂,赶在武行抓人之前,匠行刺杀之前。
“我可以帮你。”
白小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李达的不耐烦,径直走到沟壑前,眼中幽光闪动,沟壑中渐渐泛起黑色的粘稠液体,并在两岸之间架起了一条漆黑的小道。
“你伤害它,会被人发现的。”
“你到底是谁?”李达深吸一口气,道。
白小姐眼中闪过迷茫之色,过了许久才道:“我是鬼母的女儿。”
羊魔校尉、白色怪人、还有眼前的山沟怪物,李达心中稍有异常,绝地天通,人神两分,但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种分隔开始被人打破,或者说绕过,这是不是在说明什么?
不过这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现在的目标依旧只有一个,救人!
……
寺庙中,何凤羽果断的开口道:“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
“按照讲好的规矩,我们要等人来接头,”良白羊面色苍白的道。
“或许我们已经成了弃子。”
何凤羽的拳术境界已经达到了不见不闻,亦能感其安危,她隐隐有些感觉不大对劲。
“可是那一物还在我们手上,”看着漆黑昏聩的天色,良白羊也有些不确定了。
“鬼太子一党中,党内也是竞争激烈,或许有人不想看到我们做成此事也不一定,”何凤羽轻轻抚摸着良白羊的黑发,眼中闪过一丝怜爱之色。
“走吧,去找一个机会,只要皇长孙愿意支持我们统一洪门,我们的机会依旧很大。”
良白羊闭眼想了片刻,最终站起了身,开口道:“我同意。”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趁着夜黑风高,逃出寺庙之外。
然而没过多久,寺庙中开始有了变化,一团又一团黑丝像是藤曼一样爬到窗户上,爬到房屋中,爬到佛祖身上,从佛祖的石头耳朵钻入,然后汹涌的钻出眼眶。
黑影之中,佛祖的影子忽然站了起来。
……
“到了,”白小姐看着不远处的寺庙,突然道:“我见过有活人在这里出没过。”
“既然这里的鬼怪伤不了你,你为什么不走?”李达问。
“他们伤不了我,但也不会让我走,它也不会让我走。”
李达顾不上它是谁了,因为他有看到寺庙中的灯光是亮着的,有亮灯,就说明有活人!
李达冲入了寺庙,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佛龛,还有佛龛下面,那像是随时要熄灭的油灯,他原本鼓胀的情绪一下子戳破了。
人,不在,或者说不是这里?
打更人骗了自己?
李达吐了口气,忽然注意到佛龛上有些细碎的‘金子’,他凑了过去却发现这些金子都是刷了金漆的石头,这说明佛龛中本来应该是有佛像的,然后佛被搬走了?
“果然,它来过了,”白小姐精神恍惚道。
“它是谁?”李达心浮气躁的道,一步之遥,只差一步之遥。
“我的兄弟,只不过它更强大,更残酷,它是鬼母的根性所化,是我的兄长。”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兄长?”
李达现在只知道追杀良白羊分别有武行和匠行的人,怎么突然又与阳司牵扯上了,这是巧合还是注定?
“我兄长就是兄长,他很强大,也很残酷,我以为它会在成长之前就死了,没想到成功,成功了,”白小姐喃喃道。
“它是祸级鬼物?”李达问,以他现在的实力怼上祸级鬼王赢的可能性不高,但是光是想跑的话,他也有信心。
“不,他是不完全体的灾级。”
“不可能!”
李达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面色一变,拉着白小姐就藏在了佛龛背后。
两道身影仅在数息后就出现在了门口。
“果然有脚印,他们之前的确是住在这里。”
“既然确定了目标,那就马上通知人来,一定要将抓捕我几个师弟的幕后黑手抓住。”
“还是要小心,据说这幕后之人跟朝廷牵扯甚广,一旦碰上,宁死勿活!”
透过灯光照射下的影子,李达依稀能看到两个光头。
……
何凤羽脚力极强,背着良白羊一路奔跑,快的几乎看不见人影,她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谁!”
她忽然感觉到背后有视线窥来,二话不说,猛的转身,却是什么鬼影都没看到。
而等她回过头,却见一座巨大黑色佛像直勾勾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