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入平原的第一个峡山口,凤台峡山口附近的村庄,洪水虽然往下游积蓄,但村里积水依旧有半人高,浑浊恶黄,半碗水,半碗泥。
“水神走的好,走的好啊,下面冲塌了,我们就安全了。”
老太婆瞪大了昏黄老眼,在水里摸着值钱的物件,一家五口,如今只剩她一个了。
她背上的包袱里,还裹着她那饿死的孙儿。
一头死猪从水里翻起,顿时引发了好几个村民的恶斗争抢。
“大水之后便是大灾,赈灾不利,必有妖孽滋生!”
丹灵儿一身素白道袍,蓝色的腰带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头上两条黑色秀发从肩膀上垂下,很简单的一根随云髻,却多了一种飘渺风姿,面容虽稚嫩,但五官秀气,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做为正统道门的一份子,她有一种天然的悲悯心态和济世度人的情结。
虽然她现在是朝廷追查的通缉犯。
“正一道狗贼倒行逆施,排除异己,野心勃勃;老皇帝昏聩无能,一心只想长生不老,郑家后裔争权夺利,**引发天灾,等我们推翻伪明,天下自会太平,灵儿师妹不必如此忧心。”一个英俊男子殷切道。
丹灵儿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道:“徐儒道友,你是白莲教出生,是唐塞儿这老妖婆的道统,我是上清宗弟子,有明一朝可追溯到全真法教,修的是性命之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不要胡乱认亲,乱了辈分。”
徐儒脸一黑,心道你这娘皮嘴真毒,你们上清宗早被正一道铲除,还这么有傲气,若不是有寇极护着,看我怎么折腾你。
但没办法,长的美,气质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造反分子也是要找对象的,徐儒第一眼看到对方就惊为天人,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只得强笑道:“灵儿道友,我师乃是寻龙社五天君中唯一一位道门天君,你若是修行上有什么不解,可以去找我师尊请教。”
“不用了,宗主会给我解惑,”说到这里,丹灵儿嘴角闪过温暖的笑意,好似冰莲绽放,一下子把徐儒看呆了。
不过就在这时,丹灵儿面色一变,手掐法诀,双眼一闭,擅口轻吐,隔着十来丈远,老太婆身上忽然冒出了肉眼难见的黑烟,背上婴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声。
落难的村人同时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二人。
而水面上时不时的卷起一道漩涡,水化的手掌扒拉上来,又被浪花冲散掉。
“坏了,这是淹死鬼上岸找替身了,宁神静心,符起!”
观神法是瞬发术,出神法虽然不是瞬发,但可借助阴神出窍,直接在鬼物身上制符,果然,不过片刻,大不一的黑雾从人身上散开。
“还不走!”
如梦初醒的村人这才惊恐大叫,往四面八方逃去。
但也有例外,老太婆背后的死婴爬到她肩膀上,手捂住她的双眼,浮肿的脸‘咯咯’笑着,老太婆一步又一步,走入深水处。
然后,水泡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好似透明的珍珠潮,淹没过来。
徐儒面色紧张中带着些惊恐,手上都多了两只草人,草人手上的剑隔空对着气泡一戳,水浪炸开,一条条泛白肚皮的死鱼就飘了上来。
“这下面的东西至少也是‘庙’级的水怪,别纠缠,快走。”
二人当机立断,往东边的禹王山逃去,而水面渐渐上涨,一具具尸体僵硬的走了上来,水灾快一个月,死肉早已腐烂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是新鲜的白骨。
老妇人重又从水面上飘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足好像年轻的几十岁,发髻绕成一个贵妇状,突然露出妩媚的笑容:“原来这都千年过去了,那么本宫到底是谁呢,是隋炀帝的玉妃,还是那口井下锁着的老怪物的一丝残灵,当年的淮河通江,五河相连,水下的赃东西可有不少,又是谁把我们唤醒的呢。”
在她的脚底下,十来只婴儿大的绿毛水鬼正在游来游去,死去的婴儿正混在其中。
二人往禹王山跑去,绕过一段冲积平原,泥沙汩汩,不时有一两具棺木被泥水冲开,露出棺材底部的奇异纹路,偶然还有山包一样的泥堆向上鼓起,一股深沉邪恶的气息窜出,就在冲到禹王山外围,一个黑袍道士忽然从山间窜出,手中剑‘唰唰’两下,砍翻两个灾民,然后喝道:“还不躲我后面!”
徐儒一喜,连忙道:“毛师叔!”
丹灵儿见那毛师叔一身邪气便就不喜,又看他连续砍翻几个无辜人士更是面色一变,娇喝道:“你做什么!”
“女娃懂甚,江里的邪物是上岸来找血食的,若不用活人鲜血安抚,你我都活不了,速速让开!”
毛师叔口中念着邪咒,两具尸体以肉眼可见速度干瘪起来,然后已经冲到三人不远处的大泥包,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声,泥包渐渐渗下,只是在泥沙完全坍塌之前,丹灵儿看见了那一颗碗大的邪眼,眼中锯齿好似在咀嚼着死者的生魂。
毛师叔将手一转,大喝一声,“摄!”
地面泥沙上多了一朵七叶黑莲。
“师叔,你突破了!”
毛师叔自得的一笑:“传说唐赛儿佛母天生九叶黑莲,能召摄神佛,本座在沿岸收摄水鬼、炼化怨气,道行再进一步也是理所应当,你师傅的来信我收到了,放心,在这里的道友甚多,都是与阳司有深仇大怨,我会替你们引荐一二。”
丹灵儿跟在二人身后,柳眉微皱,默不作声,心道:‘阳司爪牙凶恶,行事霸道,动辄破家灭门,实乃逆天行事;不过这寻龙社也未必是善地,人祭邪物,又召摄鬼物,看着是邪魔外道一流,我得及早禀告宗主,尊候他老人家的下一步法旨。’
……
上清宗主,不对,新任扬州龙王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没办法,饺子没得吃了,包饺子的嫂子要走了。
做为洪门十八姓中的王家长辈,良白羊理所应当的要回皇城总堂口拜见各家家主,还有一些族务要等着她这个家长处理。
临别之际,良白羊交给他一个锦囊,算是定情信物,只不过人家定情信物都是戒指、手帕之类,大嫂送给他的是一颗蛋。
“把我们儿子照顾好,奴家尽快回来,我的情人,”良白羊对他嘴角轻轻一吻,然后干脆利落的离开。
李达本想着拒绝,但是一想到皇城里藏龙卧虎,更是阳司、正一道总舵,回头万一撞上哪位**师,顺手把鬼儿子收了,这大嫂可没本事再下个蛋。
而且有那位王人凤保护,应该也没人敢惹大嫂。
何东楼也离开了,断了一条膀子,这一位也心灰意冷,似乎是要退出武行,隐姓埋名的讨生活了,何三通去送了,李达没有阻止,这也是何东楼帮助李达对付郭通的条件。
笑面狼死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反水帮大嫂,他没说,大嫂也没说。
断指刘也退出了漕口,李达挽留不得,他的位置最终给了刘平安,也就是断指刘。
老的一批干事退下,接上来的,都是李达和良白羊的自己人。
江湖上更新换代的速度总是让人吃惊。
“不该走的走了,该走的还没走,你丫怎么还不离开?”
站在舢板上,李达斜眼望着萧如海,这位教导自己的阳司教官,他倒是一点都没有离开的迹象,天天跟着自己混吃混喝。
萧如海叹了口气,无奈道:“李校尉,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镇魔校尉每隔两月的派遣任务。”
“你是带着派遣任务来的?”李达惊讶道。
“不然你以为我大老远跑这里来作甚。”
“你不早说!”
“你这几天忙的跟什么似的,我说了你有时间去做吗?”
二人互视一眼,均是无言以对。
还没等萧如海开口,一个漕口干事急匆匆跑了过来,道:“五爷,出事了,河口冲上来大量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