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花开秋来晚 作者:烟秾
☆、第 119 章 何处不可怜(三)
? 大虞旧制,皇子公主到了十岁,都要从自己母妃的宫里搬出去,封了王的皇子们会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而那些还够不上封王资格的,便会在宫里择一处地方住着,直到满了十六再出宫另外建府而居。
可是太原王今年才能满九岁,显然是够不上出宫建府独居的。
“母后,朕自然知道这个规矩,毓弟乃是朕最亲近的兄弟,朕自然要给他最好的,这太原王府可不能马虎了事,朕会给他圈一块最好的地建王府,另外还要给他修别院,这样下来怕也要一年多,等着毓弟十岁,便可以迁出皇宫了。”赫连铖朝高太后笑了笑:“母后,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高太后点头:“原来皇上竟然这样帮哀家的毓儿着想,哀家心里实在是感激。”她凤目轻扬,朝赫连铖瞟了一眼,心中却有了几分警惕,赫连铖的意思,便不会让赫连毓去他的封地,是要将他囚于京城之内了?
太原王府,别院,都只是一个精致的鸟笼罢了,高太后心中冷笑,将脸上的笑容放缓了几分:“毓儿,你皇兄这般为你打算,还不快向他道谢。”
赫连毓朝赫连铖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皇兄费心。”
“皇上,我听闻你方才说樊绵福的身子娇弱,侍寝以后好些日子起不了床,哀家心里想着你既然知了这人伦之事,自然也该多备几个绵福,以防不测。今日哀家请了这些京城贵女进宫赏花,就是想请皇上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母后费心了。”赫连铖几乎要咬牙切齿,高太后绝对是故意的,她这是在试探自己吗?想要看看自己对慕瑛究竟还有几分情意?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朝亭子外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都挺不错的。”
“那皇上更属意谁呢?”高太后紧追不舍。
“大司农家的那位小姐生得很美。”赫连铖根本不认识宇文家的小姐是哪一位,只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宇文智笼络为自己驱使,故此决定要将他的孙女选入宫中,将宇文家绑到自己这条战船上来。
上官太傅说得对,想要巩固自己的权势,他就必须要笼络一批人,一批能忠心耿耿为自己做事的人,中下层的官员还只是弱势,要能笼络住世家大族,一次就能有一蔸,这样的买卖才最合算。
高太后笑了起来:“还是皇上眼睛如炬,墨玉,去将宇文家那位小姐传过来。”
灵慧公主伸出手,轻轻挽住了慕瑛的手,慕瑛朝她转过脸,微微一笑,灵慧公主见她眼中清澄,一片纯净,并无半分慌乱感觉,宽慰的笑了笑,这才将手松开。衣袖相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被渐渐而来的脚步声掩盖。
“臣女宇文如月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太后娘娘长乐无极。”宇文如月被带着来到了亭子里,心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方才她不屑与那些贵女们争着跑到前边,好让赫连铖看得更清楚,没想到赫连铖还是一眼看中了她。
可见自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即便不刻意去追求那份瞩目,却总是会被人注意。宇文如月微微抬头,见着坐在那里的赫连铖,头上戴着珠冕,下边的脸孔端正,两道浓黑的眉毛斜斜上扬,显得格外有气势,不由得心中欢喜,在他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去。
“起来罢。”高太后见赫连铖没有开口,赶紧让宇文如月站了起来:“如月,比去年哀家见你的时候又美了几分,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若是再过一年,站到哀家面前,哀家可能都认不出来了。”
听着高太后赞自己,宇文如月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羞涩,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低声道:“左右不过是太后娘娘说得好听罢了,臣女自己瞧着可是越长越丑了。”
“如月,这便是你不对了,你这般美貌都说自己丑,那让别人怎么办?”高太后笑微微的扫了亭子外边站着的那一群贵女们:“你莫是想让大家都对你生分了不成?”
宇文如月脸有得色,心中想着的是,谁叫她们生得不如我呢,只不过嘴上还得勉强谦让几句:“太后娘娘,如月可没这般想,只是真觉得自己生得普通,其貌不扬。”
沉樱站在赫连铖身边,听着高太后这般赞宇文如月,心中酸溜溜的一片,太后娘娘是见自己不给她请安,这才故意将宇文家的四小姐抬高么?可她真是冤枉的,赫连铖根本不让她踏出盛乾宫,她也没什么法子。
只不过沉樱现在最担心的不是高太后对她心存芥蒂,她目前最关注的便是宇文如月会不会进宫。
她心里知道得很清楚,赫连铖根本不喜欢自己,可无论如何盛乾宫只有她一个绵福,只要她舍得曲意奉承,都说铁杵磨成针,她便不相信感化不了赫连铖这颗心。可是现在若又要来个宇文如月,沉樱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沉樱嫉恨过慕瑛。
可慕瑛的年纪尚小,根本还达不到侍奉赫连铖的资格,故此沉樱觉得自己还有许多日子可以去俘获赫连铖的心,但宇文如月一来,局面便完全变了。
论家世,自己比不上宇文如月,光禄大夫只不过是从二品的官,大司农可是正一品,论容貌,宇文如月绝对比自己要生得美貌,自己唯一引以为傲的是才学,可上回牡丹花会里一比,沉樱发现自己并不占什么优势,不由得有些心慌。
“皇上,今日来的贵女里,你就属意于如月?可还有别家的小姐?”高太后试探的问了一句,她还想着多给赫连铖弄几个绵福进宫,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明争暗斗——毕竟只有一个皇上,谁都想着要多与皇上亲近。
有明争暗斗就有她能插上手的机会,总要能在这几个女人里边选一个能被自己利用的,高太后已经暗暗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抓住一切契机,在盛乾宫里广布眼线。
赫连铖嘴角浮现出一丝浅笑,目光不落痕迹的从慕瑛那个方向扫了过去:“母后,朕年纪尚小,还没到广选嫔妃的时候,这次就选了大司农家的小姐进宫罢。”
“也好。”高太后点了点头,朝宇文如月笑得温柔:“如月,你且回去准备准备,到时候选个黄道吉日,宫里会有车马去接你。”
宇文如月愣了愣,没想到这事定得这般仓促,她站在那里,身子僵硬的朝高太后与赫连铖行了一礼:“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慕瑛坐在那里,瞧着眼前这热热闹闹的一幕,虽然脸上没有半分异样神色,心中却还是有一份苦涩。嘴唇边,好像有一只手指温柔的拂过,将她唇上粘着的酥酪刮走,仿佛间看着他那执着的眼神望着自己:“瑛瑛,朕就这样喊你了。”
那些令人耳红心跳的话似乎还在回响,可他转眼间就有了两个绵福,看着他那怡然自得的表情,没有一丝勉强,完全是心甘情愿。
微微春风吹酒醒,曾经有过的梦境,也该醒了,为何见着他,还会那般难过?慕瑛嘴角上翘,挂着淡淡笑容,可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般难受,似乎要将早晨吃下去的东西悉数全吐出来才会舒服。
出了亭子,慕瑛跟着灵慧公主朝放纸鸢的草坪才走了几步,便有些不适,灵慧公主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瑛妹,你怎么样也该要走到那边草坪上去再说,免得被人看了笑话去。”
慕瑛点了点头:“是,我知道。”
说话间,已有泪珠从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溅落在青翠的草地上,不住的在草叶上滚动,就如那晶莹的晨露。
“瑛妹,我就知道你心中还有皇兄。”灵慧公主叹息了一声,说得惆怅:“就如我,心中总有那个已经离开京城很久的人一样。”
慕瑛心中一惊,有些心虚的望向灵慧公主,那个晚上,高启站在水榭的门边与她说了一些让她心慌意乱的话——虽则她很想将这一幕忘记,可她却没有法子一把将那些过往擦去。
灵慧公主拿她当知心姐妹,自己这般欺骗于她,真是愧对她一片真心,可若是自己告诉她,只怕这姐妹也做不成了,思及此处,慕瑛脸色愈发的白了些,只觉得自己脚下无力,踩在棉花堆子里一般。
“大小姐,你是怎么了?”小筝正游着纸鸢的线不住的在晃动,看着一脸苍白的慕瑛走过来,吃了一惊:“方才还是好好的呢,如何这般模样?”
灵慧公主摇了摇头:“许是昨晚感了风寒?赶紧扶了你家大小姐回映月宫去,我这就让打发一个宫女去请太医。”?
☆、第 120 章 何处不可怜(四)
? “皇上。”·江六弯着腰走了进来,贴在赫连铖的耳边轻声说:“千喜来了,皇上见还是不见?”
若是放在早一个月前,江六肯定已经自作主张的将千喜带进来,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皇上宠着樊绵福,自然不能轻易便将映月宫的内侍放进来。
“怎么不快些将他带过来?”赫连铖即刻间便有些坐立不安。
江六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皇上……”
“江六,亏你素日总是为我筹划,难道这一点都没看出来?”赫连铖很是得意,为了能让这戏演得真一点,他便是连江六都瞒住了,这一个月来,从外表来看,他可真是心疼着那位樊绵福的。
“皇上的意思是?”江六佯装惊讶,其实心中却在嘀咕,皇上这点小把戏,自己焉能不知,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他对瑛小姐是什么样儿的,对樊绵福又是什么样儿的,自己可看得清清楚楚,可是皇上不开口说穿,自己当然也不能就一眼道破,要讨主子喜欢,这些小技巧都得用上。
“快些去将千喜给带进来。”赫连铖有几分沾沾自喜,江六是阉人,一辈子没成过亲,便是女人都没接近过,自然不知道这情为何物了,看来自己还得好好与他解释一番。
千喜被带了上来,见着赫连铖便跪倒在地:“皇上,瑛小姐生病了。”
“什么?生病了?”赫连铖听了心中一惊,猛的站了起来:“今日上午不还是好好的?”
“奴才也不知道,反正今日太医过来诊了脉,说是感了风寒,需静养几日,还让小筝姑娘给瑛小姐熬药呢。”千喜匍匐在地,说得十分诚恳:“奴才觉得,瑛小姐该是因着皇上宠了樊绵福,郁结于心所致。”
“你又知道什么郁结于心!”江六啐了一口:“皇上喜欢谁便是谁,还轮得上你拐弯抹角的替瑛小姐出头不成?”
“江六,给他一锭银子。”赫连铖摆了摆手:“你且偷偷退下,莫要让人瞧见了。”
“是。”千喜的袍袖遮住了那锭闪闪发亮的银子,嘴角有掩不住的笑,双手双脚爬了起来,慢慢的低头退了出去。
“江六,去将灵慧传到盛乾宫来。”赫连铖慢慢的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惆怅若失,心里有说不出的焦急。
她生病了,感了风寒!
小筝做什么去了,怎么都照顾不好主子?熊熊怒火似乎一点就着,迅速的蔓延开来。
她现在肯定很难受罢?赫连铖去年自己感过风寒,知道那滋味,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躺在那里,喉咙口那里堵着一大团东西,想吐,又吐不出,别提有多难受了。
是因着自己宠着樊绵福的假象让她伤心,夜不能寐,故此才会感了风寒?赫连铖呆呆的坐在那里,心里头不住的想着该如何向慕瑛去解释他与沉樱之间的关系——他说过不再踏入映月宫,今儿该拿什么借口去接近她呢?
“皇兄,你找我?”灵慧公主从外边走了进来,看着赫连铖脸色不大好,嘴角浮现出嘲讽般的笑容:“皇兄,你今日才又定下一位绵福,如何这般垂头丧气?难道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