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情 作者:狂上加狂
若愚虽然看出拢香话说了一半,但也不欲多问,只心想着等晚上姐姐归来再细细询问。
若愚这时虽然已经气场,因着天冷贪暖,便也去那小书房,只拢了薄棉的夹袄坐在了屋内东边的暖炕上。
在褚劲风出征的这几日,她让拢香联系了北地的李家老伙计,将自己出事之后各地的账本与店铺的情况统统写成书信,汇报到她这里来。
之前因为沈如柏的暗中作梗,李家在各地的产业已经缩水大半,有些店铺早已抵卖了出去,以前李家商铺遍天下的胜景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虽然因着褚劲风的缘故,李家保下了自家的船坞,还有江南的一些商铺,可是原先垄断大江南北的船坞却早已经被白家掌控的京运船行逐渐蚕食垄断。当然,这家原先名不见经传的船行能够脱颖而出,自然是有白家贤婿沈如柏的“功劳”。
当拢香将这些账目啄一递呈过来,并在一旁像往常在李家一样替小姐合拢账目时,只觉得一阵阵难言的心酸。
小姐这些年来可以说废寝忘食,苦心经营扩大的李家基业居然就在短短的时日内尽成了虎狼的口中之肉,就连她都是一阵难过,更何况小姐呢?
想到这,不由得担心地望了望一直低头蹙眉看着账本的若愚。不过看小夫人的神色倒是平静如水,并没有太过气愤之色……
就在这时,苏秀却形色匆匆地快步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夫人……李大小姐在万州城里出事了。”
原来当初漠河城人心惶惶时,李家大姐委托着沈如柏带着奶娘和自己的孩子顺儿出了漠河城,后来当褚劲风一路高歌猛进地杀将到万州城后,那沈如柏也心知自己做下的这些手脚必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当下趁着褚劲风的兵马未到,便先自带着白家小姐匆匆上路,离了万州。他想着若是带着顺儿,褚劲风断不能为了这个小儿屈服,反倒撕下了自己和褚劲风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反倒生出不必要的时段,是以将那小二与奶娘托付给了万州的刺史。
待得褚劲风凯旋时,自然便将顺儿带回了城中。可是沈如柏留下了孩子,也留下了那吃里爬外的刘仲。当时,刘仲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大靠山,从此便是一路飞黄腾达。
哪里想到战事峰回路转,最后竟是以褚劲风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下刘仲便东躲西藏,成了丧家之犬。
那红翘也是个见风转舵的,这样心惊肉跳的穷苦日子自然是不肯过的,她竟然一早便勾搭上了刘仲的一个家眷皆在老家的同僚,眠宿成奸。最后见刘仲惹下了这滔天祸端,竟是为了悬赏的赏银暗中与那奸夫勾结,将刘仲出卖,通知了衙门里,将他在藏匿之地逮个正着。
刘仲深知自己犯下的乃是杀头的死罪,也是狗急跳墙,派了忠心耿耿的老仆,寻那李若慧,望她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向司马大人求情一番。
李若愚三天之前接到这口信之时,心内也是异常的矛盾。她虽然与刘仲和离,但是如今见他眼看着要人头落地,到底是心内有着一番感慨。只是可怜自己的孩儿,将来却要背负着父亲乃是死囚的骂名,左右思量一番,刘仲纳罪孽可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求情的。当下便决定去万州看望他一番,作为最后的探望,也算是尽了以前的夫妻情谊。
于是便借口去万州酬谢刺史照顾收容自己的幼子,在司马大人带着妹妹出门不久后,也出门坐了马车前去万州。
她是从人之常情考量,却没想到狗急跳墙一说。
可谁料就在探视时出了差错。那刘仲先是苦苦哀求她救命,见若慧不为所动,绝望之下,激起了他的愤怒,怨恨女人无情,一个和离后便另寻新欢,现在又见死不救,一个让自己带了绿帽,更是出卖自己,竟是扑过去挟持了李若慧,监狱的牢头见司马大人的大姨子出事,却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刘仲这般丧心尿性,他焉能让李家大姐进去探望。本想着行个方便,交好司马夫人和她的大姐,哪曾想却是将人失陷了进去,若是出了差错,他要如何对司马大人交待?
正在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关将军却是如天而降的救兵一般出现在狱牢。
原来关霸一直注意着李家大姐的举动,李家大姐出城去了万州,他也告假出了兵营,尾随着赶到万州。他本是不放心李家大姐,所以一路赶来,没想到果然出了事情。刘仲见了关霸,更是恼上加恼,这个贱妇居然带着姘头来探望自己,哪里是过来搭救自己,明明是怕自己未死,给她们阻碍,可笑自己居然还向她求救。就算自己死了,也决不让你们两人好过。刘仲心知大势已去,便欲下毒手,幸得关霸,一声大喝,丢出一块金子伤了刘仲,然后蹦过来救下李家大姐,众牢头蜂拥而上将刘仲捆了起来。
关霸心中后怕,恨不得立时便宰了这小子,但毕竟是顺儿的亲爹,亲自下手倒是会落下埋怨,他担心李家大姐心中不快,提了几脚,命牢头给刘仲些苦头,严加看管便带着李家大姐出了监狱。
虽然没有受伤,到底是受了惊吓,关霸不放心,便寻来了郎中替李家大姐诊脉,可是这一切脉,郎中便开口恭喜李家大姐,说是有了喜脉,看着这脉象应该是快两个月的
那郎中不知这李家大姐已经是下堂之妇,看她的发髻已经是妇人打扮,自然是开口恭喜。
可是这一句喜脉真好似晴天霹雳,只把李家大姐惊得是目瞪口呆。反而那关霸,眼角都要乐得飞到了鬓角里去了,打赏了郎中开了许多安胎的药物后,便只拉着李家大姐儿的手说自己要当爹爹了。
可是那李若慧哪里肯生?当即便是急了眼,只一心要将这孽种打落下来。可是关霸却硬扣这不肯放她回去了,只说待司马大人来万州审查官僚考绩时便于他讲明,请他代为主持了婚事,莫要叫着肚子里的儿子委屈了。
若慧执拗不过那蛮牛,一看自己这点子丑事便是瞒不过了,就遣了自己陪嫁的贴身丫鬟从万州会转漠河城,找妹妹商量。
李若愚听完后,便是摸着额头:大姐与那关霸的事情,又是何时发生的?为何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事无一不是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的。
揉了一会头穴,便唤来了小厮,让他去问一问,司马大人晚上可会归府?
等小厮跑腿回来时,说司马大人听说他是夫人遣来闻讯的,便高兴地说晚上会会派陪夫人一同用餐。
褚劲风的确是很高兴,只觉得这娇妻虽然不记得前尘,可是要自己回府陪着用餐的习惯倒是半点没改。
于是便将手头的公文一推,尽量赶着回府了。
可是回到府里,没有热菜温酒,却是看到自己的娇妻冰冷着一张脸道:“司马大人,请入内室借一步说话。”
褚劲风这才发现,娇妻的表情不大寻常。
待入了内室,听了若愚讲述的这门缠头的鸳鸯官司后,却微微松了口气道:“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姐怀了身孕岂不是好事?关将军也是老大不小,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如今她既然怀了孩子,便是早早地准备拜堂,也还名正言顺的生下孩儿,让关霸过过当爹爹的瘾头……”
若愚的一双大眼慢慢地瞪了起来:“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一桩喜事。可若是司马您的属下肆意霸占良家妇女,又该怎说?”
?
☆、第 118 章
? 说这话时,褚劲风解了衣服脱了鞋子,也坐到了暖炕上,自然也看到了那炕桌上厚厚的账本以及往来信笺。
他表情微微一冷,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二人不是两情相悦?”
李若愚知道褚劲风向来护短的,他虽然看着冷面,可是对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属下一向是爱护有嘉,以前她出入军营时便略有耳闻。
可如今是自己的姐姐吃亏,她又不是会任着自己家人吃亏的主儿,便接着说道:“若真是两情相悦,依着姐姐的性格,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绝不会跟那关霸偷偷摸摸,而与我只字不提,更不会被那关霸还无缘由地扣在万州不让她回府,这里中中间间的古怪,难道大人未曾想过?”
褚劲风的确没想过,他最近府里府外都是忙翻了天,光是自己这床底上的公粮都是很费心力才上交了一担的,哪里顾得上管大姨子与自己部下的狗屁闲事?
现在原本一心要提前回府与娇妻吃一口热气腾腾的饭食,可是没想到却对上了一张冰霜小脸儿,当下便也不大高兴了起来,只躺在炕上枕着楠香木枕道,闭着眼儿道:“你大姐又不是黄口稚子,怎么样样事情还要向你这个当妹妹的报备?依着我看,他们倒是相处得甚好,之前的马会上,那关霸将自己的坐骑借给了你大姐,你大姐还很高兴的样子,如今二人水到渠成,便成婚得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官司……苏秀!命厨下备饭!”
说到最后语调上扬,只要那耳朵不聋的,都能听出司马大人的不高兴。若是换了先前的小表妹,便一早腻腻歪歪地过来,趴在司马的怀里千方百计的哄着哥哥开心了。
可是现在炕桌对面那个冰人儿,却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半响一语不发,最后竟然自己下地套着鞋子也扬声喊道:“拢香,命下人备马车!”
拢香从屋外一探头,略带诧异地望着自家小姐,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听错了。怎么司马大人都吩咐下人备饭了,小姐竟然还要命她备马车外出?”
司马大人也是被这明目张胆的挑衅气得从暖炕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声音更加阴冷道:“你要去哪?”
李若愚边往外走边也冷声道:“自然是去万州,倒是要亲眼看看你的得力部将是怎么一个水到渠成?”
说起来,司马大人与这位李家二小姐虽然一早便相识了,可是他们早先相处大多是相顾无言,便是一个安静的移目去望那远处的风景,而另一个则痴痴地将那花容月貌的侧影当了风景来欣赏。那是一种毫无干扰地,无害的独自爱慕,自然是毫无冲突可言。
至于成婚后,就个痴痴傻傻的小呆瓜,虽然那本性里是难以抑制的淘气和叛逆,但便是个孩子样的性子,褚劲风瞪眼申斥了便好,还能任着她上天了不成?
但是现在这个明知道自己在生气,却还是不卑不亢回瞪自己的,又是个哪里冒出的鬼玩意儿?从方才进屋就一直压抑的火气腾得便冒出来了:“怎么,现在倒是不傻了,翅膀硬得很,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已经是我褚家的媳妇了,连你相公也不通禀一声,说走就走,真当了司马府是酒楼茶馆吗?”
李若愚转身福礼道:“司马大人,我要去万州看望姐姐,还望大人恩准。”
褚劲风任着她福礼了一会,冷冷开口道:“不准去!”
李若愚似乎一早便料到了他会这般回答,倒是毫不意外地道:“自我年幼,父亲早逝,李家的门楣便是我一力支撑,为了母亲与姐弟,一辈子不嫁也心甘情愿……若愚落难时,错得大人的垂爱,不嫌弃那时若愚的懵懂蠢钝,这些若愚都是感念在心。可是若是因为嫁给大人,便不再管自己亲人,恕我是万万做不到。大人一会且慢些用餐,若愚今日不能服侍大人用餐了,若是有不合褚家家规之处,还望回来再做责罚……若愚自知自己的错处,便是被大人休离也不敢有半分怨由……”
说完便再不管褚劲风的反应, 便自转身出去了。
苏秀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若愚只唤了拢香服侍,披了狐皮大氅出门去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偷偷地东屋望了一眼,司马大人正垂腿坐在暖炕边,一张俊脸是说不出的铁青,下一刻那炕桌被铁臂一扫,噼里啪啦地摔在了地上。
苏秀半咬着嘴唇缩回了脖子,看着那些一个个端着碟碗的仆役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地端着菜肴入了饭厅摆上了菜肴,又像被恶狗追撵一般快走出了院子。这只让离开不得的苏秀垂泪暗羡不已。
可是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大人……菜肴已经上齐,请用餐吧!”
褚劲风现在哪里吃得下?气都气饱了!他起身抬腿便想往外走,可是飘到餐桌上摆着的菜肴时,却顿住了脚步。这桌子上大部分的菜肴都是府里惯常的式样,可是只有一样甚是特别,乃是一道红白相间的红蔬鱼球,在红椒的掩映下,那淋了奶白酱汁的鱼球闪着诱人的光彩……
这是他在船坞救下李若愚脱险后,她宴请酬谢自己时,桌子上摆的一道菜肴。因着厨子乃是李二小姐从江南带来的,做得也都是江南的菜式,大都是有些发甜的腻味。可是当时他的心里哪能品尝出菜式的酸咸,便随便捡了离得自己最近的菜肴,一口接一口地夹着往嘴里送。
直到那盘菜见了底儿,才见对面的佳人抿嘴笑道:“大人可是爱吃这道红蔬鱼球?明儿我再叫厨下为大人送到大营里可好?”
只要是关于她的往事,他从来是不会淡忘半分的。便阴沉着脸看着这道从来没有在府里出现过的菜式,开口问道:“这道菜式谁做的?”
苏秀本来担心着大人停下脚步是要掀翻了桌子,没想到会有此一问,连忙开口道:“这是白日里夫人特意叫小厮去那品香楼请教了那的江南厨子,回来叫厨下预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