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王的将军毫不掩饰地摆弄着腰际长剑,得意地笑道“算辛姑娘识时务。那姑娘就别杵在这儿了,给在下让条路罢。“
辛夷咬了咬唇,咽下滚烫的怒意。她必须隐忍,为了其他族人的命,她也不可以冲动。
她已不是说话有分量的郡君,一方是刀剑一方是手无寸铁。她太清楚若是自己有半点冒犯,禁军的刀随时都能砍下。
说什么抄家,但抄家何须配刀来。
王俭存的是杀心。不过是要需要个“王家不是睚眦必报,乃是被逼无奈“的漂亮借口。
“把辛府所有房间的门打开!莫须有,旨抄家?好,我辛夷任你们抄!“辛夷猛的大喝。
除去被劝回厢房的辛周氏,留下的都是青壮,虽听得辛夷令房门全开,但年轻的血性还是让他们咽不下气。
于是,一名族人的迟疑了半步。
于是,王姓将军的刀猛然砍下。
比眨眼还短的时间,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带血的头颅便滚到了石砖地上。
咚一声闷响。
鲜血在砖地上绽开红花。头颅上的眼睛还不可置信地睁着。
“三侄子!“辛歧一声哀嚎,跌跌撞撞地就扑了过去。旋即各式称呼的哭喊炸开了锅。
辛夷要紧紧按住手背,才能压抑自己不要乱了阵脚。
王俭的杀意果然不出意料。辛府若是乱了,那斩下的刀剑就不止这一把。
“尔等是不是花了眼?圣旨说的是抄家,可不是草菅人命。“辛夷死死盯住那将军,眼眶发红。
“是抄家。但王俭大人,不,监国大人也说了,若有人阻拦,斩立决!“王姓将军悠闲地擦拭着剑刃上的鲜血。
辛夷的手背,顿时被自己的指尖,按出了寸深红印。
“好一个斩立决。好一个挂羊头卖狗肉。“辛夷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身躯被猛的一撞。
在一声“给我抄!“的呵斥中,那将军已率领三百禁军轰然涌进了辛府。
当头站着的辛夷自然碍事,被王姓将军眼睛都不斜地,狠狠撞到了旁。
辛夷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栽下去,窦安及时扶住了她。
“表妹。切记忍耐。他们都有刀剑,我们气再硬,也不是对手。“窦安正色低劝。
辛夷揉了揉被石砖地磕出血痕的脚踝,咽着气道“我知道。你赶快跟紧那姓王的,叮嘱辛氏族人,一定要照他说的做。不可反抗!万万不可!“
窦安连忙应了追上去。震天撼地的惨叫已经充斥了全府。
北郊禁军横冲直闯,凶神恶煞,如同扑入猎物群的恶狼,气焰嚣张到极致。
三百人肆无忌惮地闯进各处厢房,哐当一脚踢开门,就开始两眼放光,四处搜刮稍微值钱的财务。
依照大魏律历的抄家,所有财务都要记录在册,全部上交国库。
然而这帮王家的走狗,哪里管他天王老子,只要看得入眼的,就立马揣进了自己腰包。连做工精致点的小孩瓷枕也不放过。
什物被翻得到处都是,满地都是打碎的瓷片,花架牌匾更是东倒西歪,被禁军的靴子随意地踏过。
“可恨。我辛歧活了四十余年,还从没有这般憋屈过。曾经保家卫国的禁军,怎么成了群狐假虎威的畜生!“
辛歧看着一府乱象,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和其余辛氏族人一道,像咸鱼干般站在旁,不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愤怒的眼眸几欲裂开。
甚至还有抢到兴头上的禁军嫌他们挡路,把诸人像木桩般地撞来撞去。
“爹爹慎言!他们人多势重,皇上远在江南,长安如今就是王家天下。我们万万不可直接怼上!“辛夷连忙凑过去,压住辛歧的拳头。
然而,这几句对话却被个路过的禁军听到了。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遍?“那禁军径直竖起根食指,晃悠指着辛歧和辛夷二人的鼻尖。
辛歧唇角抽搐了几下,闷声应道“无甚。“
干脆的两个字。那禁军的眉眼顿时扭曲,眸底腾起股戾气。
“又不是以前的官大人了,如今不过是平民,也敢在你爷爷面前放肆!“那禁军猛的抬起腿,狠狠地朝辛歧的膝盖踢来。
年纪本来就大了,又是猝不及防,辛歧一个不稳,扑通声就栽倒在地上。
那禁军脚力不辛歧捂着膝盖,低低抽气,半晌也从地上站不起来。
“你爷爷我是给王将军提鞋的!你们这些平民给瞧好了,惹了我就是惹了阎王!“那禁军不依不饶,又抬起脚来,眼瞅着就要向地上的辛歧踢去。
“尔敢!“辛夷一声怒喝,扑到辛歧身上,挡住了那只臭脚。
于是乍然下,这脚便落到了辛夷身上,一个泥鞋印,痛得钻心。
“不许打家主!不许对九姑娘动粗!“
前时还忍声吞气的辛氏人,看着族中最撑梁柱的二人被打,再也憋不住,齐齐冲上来斥那禁军。
“造反了都!一群下贱的平民,注定是王家的蝼蚁!半步脚都踏进冥府了,还装哪门硬气!兄弟们,给我打!“
那禁军轻蔑地冷笑几声,朗声唤来了附近的禁军,黑压压数十,两方对峙,俱俱瞪眼欲裂。
哐当当,禁军的佩剑齐齐出鞘,耀武扬威,寒光掩不住的杀意。
辛家人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但看到满府狼藉,又不甘示弱地撩起袖子。
“哟嚯!你这小子撩袖子倒快!你爷爷就先送你上路!“那禁军瞥到某个年轻族人,白眼一翻。
刀剑瞬息砍下。
“放肆!“辛夷一声怒吒,双手反射性地架住了剑刃。
她的纤纤玉手,直接握住了剑锋。
鲜血蓦地涌出,顺着刀锋滴滴往下淌。
辛夷疼的太阳穴发晕,可还是咬着牙不松手,只顾狠狠地盯着那禁军“你要敢落刀,则管你圣旨还是王旨,我辛夷都要和你拼命!我辛夷没什么怕的,说到做到!“
女子目光如电,雪亮得令人不敢逼视。身为棋局弈者的威压从她身上散出,让虾兵蟹将们心尖打颤。
那禁军生起本能的畏惧。可转念想到如今长安,是王家天下,而王家死对头的辛夷,迟早都要千刀万剐的。
禁军顿时生起无限勇气,连带着方才被辛夷唬住的窘迫,都加倍算在了辛夷头上。
“你爷爷我耳朵不好,你方才说什么?放肆?笑话,还当自己是郡君呢!罢黜的圣旨还热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区区泥脚丫的贱民!惹了王家的债,活该你去死!你爷爷我顶着斩立决的圣意,想杀谁就杀谁!“
禁军猖狂地大笑几声,便要抽出被辛夷架住的剑,继续他的屠戮。
“平民又如何,郡君又怎样!我辛夷从来都只是辛夷!锋芒从来未钝去!“
辛夷冷冷低喝,握住剑刃的手丝毫不松,鲜血流得更厉害了。
眨眼就染红了半爿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