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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四方
    “第三方到底是谁?小哥哥可有想法。”辛夷凑近前去,暗暗压低了声音。
    她确定有第三方插手,那这个局就变得复杂了。她和辛栢成了那一方的棋子,对弈者会怎么处理棋子,实在是没有太多仁慈的余地。
    而关键是,直到现在,她都不肯定第三方到底是谁。这无疑是摸着石头过河,蒙着眼过悬崖,一不小心就要栽个粉身碎骨。
    辛栢的眉间忽的凝重,有脉脉夜色在他眸底翻涌:“我不确定。但有个直觉,这个第三方和当初你嫁卢婚事的背后操纵者,是同一个人。他的靶子,便是五姓七望之首的卢。”
    辛夷的心顿时一阵猛跳。
    她下意识的起身关好窗子,又确定屋门已掩好,才蹑手蹑脚回到榻上,声音又兀自压低了几许:“李景霆?”
    辛栢指尖玩弄着枚棋子,半晌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看辛夷,就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眼眶下的青黑又浓了几分,太多的算计太多的思虑把他的脑海塞得死死的。
    良久,直到辛夷都快自顾自摆弄完一盘棋了,辛栢才幽幽开口:“阿卿心里明白就好。其余的,却也不用多担心。他用是用了我的局,但并不会对你我如何。”
    “小哥哥如此确定?”辛夷眉梢微挑。
    同时陷入他人的局中局,那么如今她和辛栢,勉强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蚱蜢。那她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了,更不怕辛栢有半句谎言。
    那个蒙在雾里的第三方,那个设下局中局的第三方,瞧着辛栢眼眶下的青黑,只怕他比自己忧心更甚。
    棋局里,怕的不是输棋,而是输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因为还有第四方。”辛栢的语调愈的发沉,每个字都宛如从齿间迸出,“出了那么大的事,第四方迟迟未落子。这种观望是最可怕的。所以,李景霆不会多生事端,不然连他自己,也会成为第四方的猎物。”
    辛夷一愣。
    这下她倒是糊涂了。
    第三方都还是“直觉”,如今又跳出了个“第四方”。而看辛栢骤然攥紧棋子的指尖,这个第四方只怕更加棘手。
    局中局,连环套。棋局之中,棋子算棋手,棋手算棋子,不到最后一刻,甚至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明白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这个第四方?”辛夷抿了抿唇,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发问了。
    “对,第四方。”辛栢眉梢一挑,攥住棋子的指尖力道紧得,都有些轻微的颤抖,竟不知是怕的还是怒的,“那是李景霆真正的对手。也是最可怕的弈者。别看我们怎么折腾,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戏台子上闹得欢。他躲在深不可测的暗夜里,发亮的眸子已经盯好了每个猎物。时候未到,他不会出手,但他一旦出手,便是风云色变。所以,他的动向不明前,李景霆只能隐忍,谨慎又谨慎,能赢一步就算一步。”
    辛夷越听越糊涂了。眉毛鼻子都难得的蹙成了一团。
    辛栢像在说故事,而这故事讲得,还比街头那唾沫横飞的说书人更玄乎。就算辛夷知道他没有说假,但她实在也听不明一二。
    似乎也觉察到辛夷的迷糊,辛栢抬眸一笑:“罢了。这些就不是阿卿可以明白的了。阿卿才堪堪进入这天下棋局,连第三方都还要应对,哪里有精力管第四方的。”
    辛夷点了点头,心下倒也没多少丧气,反而添了分平静。
    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棋局更是要一子一子落。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险,越靠近中心的地方越是盘根错节。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她辛夷走到那一步的时候。
    忽的,一声清响传来,陡然打断了辛夷的思绪。
    原来辛栢兀地落下了指尖的棋子,落在了最中心也是最普通的天元上:“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阿卿,可不能再走错一步了。哪怕错半步,也可能满盘皆输。”
    辛夷才刚平静下去的心绪又猛地一跳。
    辛栢这番话,透着股古怪。让她不由的接口:“小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辛栢忽的眉眼弯弯,眉梢泅起抹温柔。那是十余年最疼爱她的小哥哥的笑意,是她曾经无比眷念却日渐陌生的笑意,好似日益忘记的梦又浮现在眼前,美得太过不真实。
    “阿卿,以后的棋都该你一个人下了。不能莽撞,不能感情用事,输赢尚可定论,但前提是保好命。还有切记不可谈信,除了自己,谁都不可轻信,包括那个棋公子……”
    辛栢絮絮叨叨,眉眼温和。好似一场春日午后,桐花如雪,他作为即将出门远行的兄长,本想与妹妹一番告别,却看着那拿被子蒙着头,舍不得亲自看他出门的妹妹,浮起了宠溺又无奈的笑意。
    “哥哥走后的日子,不许和爹娘拌嘴,少吃些甜食,小心坏牙。不许和邻家的小公子哥儿打架。要听私塾先生的话,好好念书好好摹字……”
    他说着这般日常又琐碎的话,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妹妹一点一滴。生怕在他离后的日子,他心爱的妹妹有一点的皱眉头,一点的受委屈,甚至是坏了半颗牙,都会让他千里牵挂。
    这是太过温柔的话,却也是听得人心凉。
    好似寻常三春山花烂漫丛中,藏着的万骨坟茔场。
    辛夷鼻尖猛地发涩:“小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哥哥能有什么意思。”辛栢伸出手来,想若儿时那般,轻抚辛夷的脑门顶儿,却又似半途想到了什么,手兀地垂了下来,“棋局开始,大变将至。不过是作为兄长的,提点妹妹一句:路难行,便提灯而行。棋难下,便仗剑而往。”
    “小哥哥,你何必如此……你知道,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说着些容易让人迷心的话,又是什么徒劳……”辛夷压抑着鼻尖的涩意,语调有些不稳。
    从她被卢家退亲后,辛栢便杀心起,匕首现。而后随着棋局的渐行,辛栢更透露出他瞒着辛夷的重重隐秘。
    从此,再不是从前的小哥哥,而是棋局中的“辛栢”。
    回不到过去了。
    棋局一开始,便揭开了面具,再是伪装也多了分猜疑。如同翻开那华彩锦绣的袍子面儿,底下却是一群腐烂的虱子。
    她不愿,却不得不亲手揭开。因为她也有,不得不绝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