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雪花簌簌而落,或盘旋,或飞舞,犹如月宫飘落的寒叶,整片天地被覆上了一层洁白,茫茫一片,恍若仙境。
雪坠莲池,化为雪水,冰雪莲再将雪水转化为天地精华,周而复始,不断循环,因此塑造出这一方修行圣地。
岑寂中,一道修长之影缓缓起身,似一粒黑豆,点缀在了白画上。
天幕淡白,天山莲池上妖力激荡,薄雾被一只无形之手拨开,黑影所过之处,气息澎湃如瀑,隐然间有轰鸣声,震得氤氲雾气都溃散开裂。
长达两月之久的修炼,斗转星移,日月不息,苏贤像是一块磐石嵌在雪峰顶,不动不摇,渐入佳境后如好酒沉瓮底,心无旁骛,因此修炼效果显著,进境极快。
在天山莲池中的两个月,相当于外界的二十个月。
苏贤从妖灵三阶如兔起鹘落般,转眼间便蹿到了六阶,待妖灵六阶后,苏贤稳固修为,不急躁突破,转而攻克体内第七条灵脉,借太乙造化种之力,藏污纳垢的第七条灵脉变得不堪一击,仿佛是被钢筋巨兽摧残一般,摧枯拉朽地便被打通,帮助苏贤正式拥有了八象之力。
其中一象,是仿妖录武篇的锻体后带来的额外气力。
除修为外,武学凝冰指和黑白掌印苏贤也没有冷落,修炼期间还特意找到了雪峰上的数只妖王雪虎或雪凛狼练招,黑白掌印的掌握愈加纯熟,七条灵脉两次叠加后的十四象之力信手拈来,声势震天,威力颇为不俗。
凝冰指,臻至圆满之境,冰冻之效已达极致,具体时间却还要视对手而定。
以上,已囊括了两月来苏贤的全部成果。
“掐指一算,距离十方狩猎的结束之期只剩十余天了。看来我要抓紧时间了,听说雪峰离蜃凰谷那边远得离谱,就算全力赶路也要耗费数日,这还没算路上遇到拦路的妖兽。”
黑袍少年身形灵动,风骨内敛,其貌不扬的脸庞上刻有一抹坚毅,眼眸深邃,藏有思索之色,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大雪下,黑点顺峰滑下,很快就离开了天山莲池。
随着雪虎炎回归雪峰两月,众多妖兽的惊喜之意也逐渐被时间冲淡,仿佛是习惯了雪虎炎的存在,生活起了点波澜,再重归平静,一切照常进行着。
这日,苏贤离开了天山莲池,雪峰上的情况他已摸清了个大概,很快就找到了雪虎王,依神念传音道“雪虎王,蜃凰谷中还有要事等我处理,只能先行告辞了。这两个月多谢照顾。”
人兽作伴,没有假情假意,无须拱手作揖,连言谈都是简练单纯,直来直往。
“要走了吗?此行路途遥远,人类你的修为还不足以应对漫山遍野的妖兽,不如我派一妖王护送你到蜃凰谷附近,也算是尽了我的心意。雪峰是二十四峰之一,蜃凰谷内的事不便掺和,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雪虎王的回话非常真诚,只是难掩心中失落,毕竟苏贤要走,也就意味着雪虎炎将会一同离开。
但是,雪虎王知道,这一天总要来的,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要再次谢过了。”
雪虎王之言,不亚于想瞌睡有人送枕头,苏贤不由大喜,随后与雪峰上的众兽告别,雪虎炎重回精神海,挥手间苏贤就乘骑着另一只雪虎渐渐奔远,一起一落身形如电,无声无息,遂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雪峰边,群兽林立俯瞰,脚掌下雪层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响声,那一双双兽眸满怀着深沉敬重,目送着一人一兽淡出视野的极限。
转首回望,那一座雄伟白皙的山峰逐渐隐于群岚之后,纷纷扬扬的大雪被甩在了身后,丛林渐深,苏贤嘴角默默绽放了一丝笑容,自语道“二十四峰,有点意思。待狩猎结束,闲暇之余定还要来雪峰走一遭,毕竟那天山莲池,就充满了吸引力。”
暂别雪峰,一骑绝尘,少年当再横走天涯,立马扬刀,一览众山。
……
两个月前,苏贤和叶知秋不得已在蜃凰谷里弄出了惊天声响,谷中异象引得参与十方狩猎的大部分狩猎小队蜂拥而至。
然而,八凰凶猛如蛟龙荒兽,震慑宵小,搞得群兽惶惶,每支狩猎小队也是心怀鬼胎,一时之间只能在谷外徘徊,一点都无法欺身进谷,耽搁的时间一长,所有人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一个联盟的计划孕育而生。
十方狩猎中,小队共有三十支。
此次蜃凰谷异动,让众多妖修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利益气息,一番集结商榷之下,最后有二十支狩猎小队达成了盟约,联盟中以三大二流家族为领导,其余三流势力和民间小队穿插其中,虽显松散,但好歹是将荒狩城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最终有了一点探索蜃凰谷的资本。
每个小队中,总有一些好手,他们修为达到妖灵顶峰,联合之下,与妖王也有一点周旋之力。
于是,在有组织有领导的联盟指挥下,漫长的探索之路开启。
毕竟不是出自一个势力,大家心思各异,彼此明明还是竞争状态,却又变成了诡异的同盟,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愣头青会百分百的付出,因此联盟中的掣肘、扯皮和内耗的现象极为严重,导致许多方针策略无法贯彻实施,挖掘蜃凰谷隐秘的进度条也涨得如蜗牛爬,慢得让联盟中人怀疑人生。
但是,这个问题在一个月后终于有所好转。
究其原因,是因为有一个势力出现在了联盟的对立面,而且极大程度上威胁到了所有人想要追求的利益,才使他们迫不得已暂时团结在一起,一致对外御敌。
那个势力,来自于铁家的六支狩猎小队!
蜃凰谷中,探索的队伍如陷泥沼,举步维艰,可是就算是龟爬,爬上它个一月,还是开垦出了一条道路,这条路蜿蜒曲折,百转千回,偏偏就通向了蜃凰谷的东北角,也就是铁家之人躲藏之地。
误打误撞下,联盟中的狩猎小队并没有发现藏于西北角的涅槃血,却发现了这蜃凰谷东北角深处竟有一座地阴帮遗址,而在遗址之中,铁家众人活得逍遥自在,虽有心破解八凰暴动之谜,无奈于不愿以身犯险。
可想而知,当时的见面,两方人马是有多么尴尬。
甚至是在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间,联盟中所有人的思想都歪了,整个蜃凰谷的气氛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铁家之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来蜃凰谷内寻找地阴帮遗址,却碰上了苏贤和叶知秋招惹到西北角的八凰,八凰封锁蜃凰谷,害得铁家之人被困其中,脱身不得,只好等八凰的怒气消减,再寻一契机逃离。
谁知,还没动身逃出蜃凰谷,数支狩猎小队所结的联盟反而先到了。
自狩猎开启后,双方还是第一次碰面,思绪却如雪花绵绵不绝,质问声刚毅果决,剑拔弩张,情绪高涨。
“你们怎么会知道地阴帮遗址?”
“你们铁家为什么会藏在地阴帮余孽的遗址?”
“难怪蜃凰谷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异象你们铁家都不曾现身,原来是早就躲在此地暗暗谋划着什么了。”
“没想到,本以为是光明磊落的铁家,荒狩城城主府,竟与地阴帮勾结在一起。”
疑窦如云,整个事件的真相在妄加猜测下已变得扑朔迷离,所有狩猎小队更是细思极恐,感觉胸口隐有窒息之感,毕竟荒狩城中铁家一家独大,如今被众人发现了隐秘,万一他们杀人灭口怎么办?
而铁家则是被这群人的无端猜测弄懵了,急欲解释,可越解释越凌乱,少了苏贤和叶知秋那关键的一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不完整,最后所有的猜疑只能落于铁家身上,他们更是脸色阴沉,心中积郁愤懑,有苦又说不出口,说了也没有人信。
就连苏贤和叶知秋两人都不会想到,他们竟弄拙成巧,铁家莫名其妙成了那个背锅势力,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蓦然间被狩猎联盟隔离到了对立面,双方相顾无言,在复杂、苦涩和惊忧的情绪交织中结束了第一次照面。
自那之后,狩猎联盟终于同仇敌忾,而且铁家勾结地阴帮残党的消息在十方山脉中传得越来越广,竟又吸引了之前几支落单的狩猎小队,蜃凰谷内外犹如隔了楚河山界,在信息爆炸发酵的环境下,完完全全变得势不两立。
因此,两方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对于联盟一方来讲,他们不知道蜃凰谷的真相,感觉谷内之水深得可怕,盘根错节,西有八凰东有铁家,蜃凰谷的秘密一下子毫无头绪,没有一个势力甘愿当那个出头鸟。
所以在又一个月下来后,他们封锁蜃凰谷的念头已经产生了动摇,距离狩猎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也由不得他们再耗下去,因此他们将目光放到了即将成熟的九脉通王藤上。
对于铁家来说,说自己比窦娥还冤也不为过。首先,铁家不知道蜃凰谷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旁观了一场天空中的战斗,接着他们被困于谷内,消息闭塞,连联盟小队到来之时还处在大脑当机的状态。其次,如今外面的狩猎小队彻底与铁家决裂,反倒是他们铁家成了过街老鼠,终日藏身在阴冷血腥的蜃凰谷内,不见天日。
但对铁家来说也有两个好消息。
一个就是十方狩猎快要结束了,届时他们的冤屈可以得到伸张,第二个就是九脉通王藤濒临成熟结果,联盟小队的重心开始转移,到时候为了争九颗通王果,联盟中势力要展开厮杀,这也是铁家撤出蜃凰谷的最佳契机。
反正,打从一开始铁家就没打算去蹚通王果这摊浑水。
“大哥二哥,那群人都是猪脑袋吗?我们只是受父亲之命前来刺探地阴帮遗址,现在反被泼了一身脏水,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受人冷眼不说,还要像老鼠躲在这肮脏酸臭的阴暗地带。”铁琳琅幽怨不已,红唇微撅,煞是动人,在残破的遗址角落里踩着碎步踱来踱去,蹙眉间流露出了一抹烦闷,浓浓不化。
闻声,原本盘坐在一边、五心朝天的铁青衣掀开了眼皮,眼波平平,这是一种出尘的气质,似乎根本没把所谓狩猎联盟的跳梁小丑放在心上,安抚着铁琳琅道“三妹,稍安勿躁。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我们问心无愧,何须烦忧?”
“二弟,话也不是这么说。此行我们已经给父亲带来了麻烦,结党营私的帽子一扣,饶是父亲都难逃其咎,我们城主府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被审查一番定是难免的。此次真是栽了,弄巧成拙,偏偏连真正的幕后黑手我们都揪不出来。”
若说铁青衣是独善其身,那么铁风云就是心系整个荒狩城,不愧是未来城主之材,目光和远见全数到位,愤恨之余,一语就点出了此次事件的核心问题所在。
铁青衣眼眸闪烁,默不作答。
那一日,那只展翅高飞的大鹏已在众人心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其背之广,其翼之宽,十方山脉中都鲜有比肩之兽,更是让铁家之人泛起森寒。
铁青衣其实是有一个猜测的,就是这个猜测他连自己都难以说服,那就别提让铁家的人相信了。
随着时间奔走,事态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愈发加重,整个蜃凰谷都被披上了一层迷离的外衣,引得铁青衣眉头紧锁,拧起了疙瘩。
清河图里,河水开始汹涌了。
不祥的预感如群敌环伺,铁青衣的脸色也似蜃凰谷的天气变得凝重。
到底是谁在针对着铁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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