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作者:容九
“你若是伤心,我当然可以替你擦拭眼泪,公主若是厌倦朝局,我自也能带你远走高飞,可是,太子有难,朝局动荡,国子监的同窗枉死,陆陵君为了公主甘入牢待死,此间种种,公主你,绝不会为了一己之安而罔顾他人。”
我抬起眼眸看他,虽说笑意苦涩,眼神却异常坚定:“在朝堂上,我无法替公主解围,亦无法对你说,只要有我在什么也不要害怕这样的虚言。”宋郎生的声音平稳而富有力度,“我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会助长你的软弱。”
“所以公主,阴谋真相,需由你来揭露;亲情友情,也要由你自己去守护。”
他目光如辰,明丽的叫人简直移不开眼,我嗫嚅问:“都让我扛,你不担心吗?”
宋郎生轻笑一声,正想同我说什么,视线忽转前方,却有一名军将快步行至跟前,单膝跪拜,“太子左卫率常云,参加公主殿下、驸马爷。属下奉太子钧令,护送公主回朝上殿!”
连东宫六率的左位率都唤来请人了,看来皇弟那儿是刻不容缓了啊。
我应了一声:“好,这便走吧。”
常云起身上马,示意护卫队让出一条道来,让我与宋郎生比肩前行。
临上马车,我拉住驸马,问:“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宋郎生托着我的腰坐上车轿,在我耳边轻言道了一句话。
我闻言立刻踹了他一脚,“你这是损我!”他轻笑一声扳鞍上马,先行一步,策马入宫。
其实玉龙山庄离皇宫不算太远,过了三条街便是,算一算,他应当赶得准上朝时辰。
而我缓行一步,在入宫前刻意回府换上一身黄袍宫装,金丝绣凤,裙幅宽大逶迤,不可谓不雍容庄重。
整个大庆能穿黄色的,除了父皇和太子弟弟,第三人堪堪正是本公主。
这锦服本是我封为监国那年所御赐,后来我嫌穿一次里三层外三层完成掩住了我婀娜多姿的窈窕形象,也就甚少再碰了。
但今日这种需要强大气场的场合,碍手碍脚的服饰反倒成了某种利器。
我正襟危坐,透过珠帘,皇宫铜钉镏金门在前,自中行门而入,眼见殿门逼近,改车为轿之时,一位英姿伟岸的公公朝我大步奔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蹲一站行了一礼,火急火燎地道:“公主,奴才可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正是太子弟弟的心腹内监成公公。
我被这身衣服闷的一身汗,本有些不大耐烦,“被你成公公盼着的,准没好事。康王这些年的各方罪证不都给太子整好了吗?直接把罪证罪状当着百官丢去,他还有何话好说!”
成公公不知所措地摇头道:“太子殿下本也是这般想的,且不知这康王哪来滔天的本事,那一宗宗铁案皆有官员主动认罪一力承当,不论是私铸铜钱还是贪墨结党,到头来,他竟能将自个儿撇的清清白白,那些人居然还非他治下,连个治理无方之罪都治不了了啊。”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先前是我疏忽大意,小看了这韬光养晦的皇叔了。
我冷冷问:“国子监监生陆陵君是他康王的门生这一点可是毋庸置疑,既有各方人证亦有多年信笺物证,而陆陵君众目睽睽刺杀本宫未遂在前,亲口招供在后,连同画舫沉船案亦是证据确凿,他又是如何抵赖的?”
成公公急道:“太子爷现下正说着这事儿呢,可奴才瞅着那康王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总是不安,一听公主来了这不立刻先赶来同你先知会一声,您看……”
我微微颔首,“一会儿看准了再吆喝。”
成公公恭谨道:“奴才明白。”
离殿门十来步远,就看到文武百官分列的身影,不知前一刻太子弟弟说了些什么让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听遥遥当首的康王义正言辞地道:“太子殿下方才列了臣五宗罪,可一桩桩数下来哪一桩不是奸邪小人对下臣的污蔑与陷害?如今竟说臣有意刺杀襄仪公主,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下臣一心忠于圣上,公主乃是圣上钦赐监国,下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又岂会以下犯上!那国子监生是臣门生不错,可他是受何人指使在何处何时刺杀于谁,臣一无所知,仅仅听一名小小的国子监生的一面之词就盖棺论罪,下臣不服!说臣几番对公主起杀心,那么还请太子将公主殿下请上殿来与臣对峙,臣问心无愧,只求还臣清白!”
这一声还臣清白的余韵可谓袅袅飘荡。
空谷般的大殿上死寂一片。
我瞥了一眼成公公,竖起食指,想要同他说再多听一会情形。
果然不是自己的人不懂自己的心,成公公仿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长吸一口气高声喊:“襄仪公主到——”
我:“……”
整个大殿登时犹如一座大坟。
我应声徐徐前行,行的不快不慢,淡淡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挺了挺背脊,低头不语,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要被闪瞎似的。
当然除了几个人之外。
这之中有随和如赵首辅,平和如李国舅、平静如卫清衡、平常如聂然。
我却也无心再分神去嗟叹恍若隔世,朝太子恭谨行了一礼便即挥袖落座,而由始至终,康王都那般气定神闲站着,连头礼都不点一下,姿态倨傲的望着我。
看来我的好皇叔不仅是胸有成竹,更是留有后招啊。
满朝文武见状不觉左顾右盼,成公公替主分忧道:“大胆,公主殿下在此,还不速速行礼!”
康王闻言沉下脸,眼中寒芒闪烁,语气沉冷的回敬道:“这大殿上几时有你这狗奴才说话的份!”
那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又岂是成公公能应付的了的。他一张口,成公公似寒了一下,立时噤口。
太子冷言道:“方才还口口声声要皇姐出来对峙,怎么?忠心如皇叔竟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康王看了看太子,又瞧了瞧我,非但不惧反倒气势嚣张地道:“若当真是公主殿下,臣又岂会罔顾君臣之礼?呵呵呵,只可惜,现下坐在这上头的……”他顿了顿,振袍直指我道:“根本就是冒充的!”
他这一声振聋发聩,满朝文武顷刻间抬起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康王如此一举,倒确实是令人措手不及。
太子拍案而起:“皇叔!御殿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
我尚不做声。
原来如此。既然,陆陵君行刺一案无从推脱,那么,只要我这个公主是假的,杀我,非但无罪,甚至可以说是有功。
只不过……谨慎如康王,无凭无据,又岂会诬陷的如此明目张胆?
“臣也是近日方才得知真相……”康王勾了勾嘴角,“已着刑部侍郎蒋丰查明,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传上几位人证,以证虚实。”
这档口,太子说不了一个不字,很快,那所谓的几位人证就这般大剌剌先后走上殿来。
当先而入的是一对步履蹒跚的年迈山村夫妇,大殿庄严的氛围吓的他们连路也走不好,只怕活了大半辈子都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一到跟前就双双跪下身连连叩拜太子拜的如神如佛如仙逝一般。
康王让他们看看认不认得我。
谁料他们一抬头就犹如见到鬼魅般吓的瘫软在地,那老汉口中直呼:“是她……就是她,她,她不是跌入山崖死了吗?怎么……怎么……”又转头问他的妻子,“老婆子,是我眼花了吗……”而他的妻子亦惊恐不已,“不会错,就是这姑娘……她……还活着?”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之时,康王朝太子道:“这两位个是居住在灵山脚下五十多年的村民,在一年零九个月之前,也正是当朝驸马寿宴前夕,他们亲眼所见,襄仪公主因被人追杀,而跌落悬崖,彼时他们并不知是公主,只等刺客走后下山寻探,看到了一具摔的血肉模糊的尸首后就立即报官——”他示意人呈上一个木托盘,掀开布盖,上面躺着一支精制的玉钗,“这是当年京师衙门对这桩无头悬案所备留的物证,臣以命宫中侍皇后多年的嬷嬷证实过,这支发钗乃是公主出嫁时皇后亲自准备,自那具尸首处寻到。”
康王把他凌厉的眼神转向我:“既然公主已死,那么试问,如今坐在上面的这位‘公主殿下’,又是何许人!”
这一声质问像把死寂的朝堂给激出了千层浪,那些缩头缩脑的朝臣们也不由大起胆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接下来的上来的人证更是骇世惊俗。
她的登场让本已有些闹哄哄的殿堂再度压的寂静无声。
直到跟前。
我眯了眯。
看着眼前这个生得与我有七成相似的女子。
不,这样的容貌只要稍加易容,说她就是我,也决不会有人质疑。
康王:“这位,正是近两年来上朝替太子辅助监国的‘襄仪公主’。”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我转头看向太子,尽管他想强烈掩饰自己的惊异之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