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游了。”
这声音低低的,说不出来的好听。
燕青拼命点头,完全没有听出他语气中那一丝无奈的戏谑。
“那可如何是好?”他又低语着,语气越显戏谑。
“我回去接着睡,睡一觉就好了。”
“又装傻。”
燕青感觉脑门被弹了一下,傻傻地看着对方。这般亲昵的语气,这般亲密的动作,眼前的人还是萧旻天吗?
她疑惑地朝那边望去,那人还在。
萧应顺着她的目光,也朝那边看去。
那边的弱水像是收到什么命令般,一步步朝这边走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布着一层阴霾,阴霾隐有越来越盛之势。但在渐渐走近之后,又散得干干净净。
燕青看着走近的人,心情略显复杂。与记忆中的风华绝代不同,眼前的人五官棱角分明,没有半分当年的柔弱。好看的桃花眼中再无风情,有的只有冷厉与阴鸷。
“林若见过娘娘。”
“免礼。”
客气过后,一阵寂静。
燕青心道,原来他叫林若。林棠儿姓林,他跟着姓林也是合情合理。以前她就怀疑过他的身份,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了。
只是萧应接下来的话,否认了她的猜测。
萧应说:“他是我舅家表弟。”
在听到这句话后,燕青和林若都是齐齐一惊。燕青惊讶的是林若的身份,竟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林若震惊的是萧应对燕青的态度,如果不是十分看中这个女子,堂堂皇帝是不可能自称为我,也不可能对别人言明这样的事。
林若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如刀,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此女长得极似那个小皇帝,怪不得表兄执意娶之。
燕青能感觉到林若刀子般的目光,暗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林若都视她为敌,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所以当年才那般处心积虑,冒充萧应骗自己出宫,然后又假装遇袭让自己落到田太傅手中。
这时萧应看了林若一眼,林若恭敬告退。
临走前,林若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燕青,眼神无比的意味深长。燕青心头一凛,回给对方一个灿烂的笑容。这笑容激得林若瞳孔猛缩,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三年来,他都在榆州郡。”
燕青狐疑,看向说话的萧应。
榆州郡地处北边,是北边最为偏远的一个州郡。常年黄沙漫天,少雨多灾,荒芜而又贫瘠,是历朝历代流放罪人之地。当地的官员,除去本地的土司乡绅,余下的多为被贬之人。所以萧应是告诉她,这三年林若都被贬去了榆州郡。他是几个意思?是向自己示好,还是在向自己赔罪?
都说兄弟是手足,女人似衣裳。何况她还是一件不怎么保暖的衣服,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件衣服断了自己的手足。人家兄弟情深,她这个外人又怎么比得过。
“原来他去了榆州郡,怪不得先前一直没有见到。”她不以为意地说着,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也没看穿当年的事。
有些事,糊涂比明白的好。
说破了又如何,姓萧的不可能为了她出头。
当年林若想要的是她的命,他们之间是死仇。以林若的身份,就算是被贬到了榆州郡也不可能当苦役,应该也没受真正的苦。
三年过去了,她早已无恨无愤。
她装作极困的样子,不太优雅地打了一个哈欠。
“亚父,时辰太晚了,我先回去睡了。”
萧应却不容她逃避,一把拉住她。她错愕不已,下意识甩开。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箍进对方的怀里。
“你都知道了。”
“…呃,猜到一点。”
他都看出来了,自然是不必再装。
“以后不会了。”男人的声音极沉,如古琴般低缓。
燕青突然很想哭,她的心里闷闷的,充斥着极为复杂的酸楚。她是不恨,也不怨,但是她也会难过。所有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像洒乱的调料一样五味杂陈。
他说以后不会了,她能信他吗?
不信,她不信!
即使最后那件事是林若做的,但之前的种种呢。她很想忘了那些算计和利用,也不愿再去回想自己当年的孤苦无依与如履薄冰。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分明是在骗她!
她狠推他一把,面露悲凉。
“萧旻天,如今你江山在手,又何必做出这般姿态!“
萧应似乎没有防备,一把被她推开。他想伸手过来拉她,却看到她眼中的悲凉与讽刺。他的手收了回去,慢慢握成拳。
她表情似讥似冷,道:“江山是你的,我人也是你的,你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你不需要再做戏给我看。我这个人贪生怕死,为了活命毫无尊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你争抢,也不会逃。我会安安分分留在大祁宫。只求你善待我的家人,容我活在世上。若是你厌了我,还求你看在我听话的份上不要杀我,让我和我的家人苟且偷生。”
凄楚的声音,如泣如诉,很快被寒风吹散。
萧应眼神微眯,眸中尽是黯然。
他们对视着,分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不知过了多久,燕青觉得自己浑身都被风给吹透了。通体的冷意流窜着,从脚底到后背,再从后背到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