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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故国神游
    大梁不是第一次被围,就如同赵国的邯郸一样,此时却是不同以往。齐国曾经围魏救赵,不过是虚张声势;秦国也曾经围攻大梁,却是孤军深入,难克坚城。这次攻城,秦军却是下足了功夫,下定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大梁军民亦知是到了生死的关头,此战非止大梁,亦或是魏国最后一战。一方百胜之师,一方决死一战,战国前期的霸主与战国的终结者几百年的恩怨就要有一个最终的了结。
    只可惜不管双方如何战意高昂,天时不可违也,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显然是没有动刀兵的可能了。无涯子二人也只能在野外度过又一个夜晚,事实上这种事情,习惯了也就好了。
    是夜,无涯子登高而望,但见山下星光点点,大梁城上灯火通明,以防秦军偷袭城池;城下也燃起了一堆堆篝火,这是防备魏军偷袭大营。
    两方的篝火恰如两条丝带,星光点点,不时有燃尽了的篝火,又被加柴点亮,时隐时现,时明时暗,与天上的星光交相呼应,好似水面的倒影一般。春风徐来,若没有军阵的厮杀,只是春月男女出游,篝火玩乐,该是何等的良辰美景。黑夜之中,纵然是有火光点亮,整个大梁城也是大部隐于黑暗之中,不可见其边际,如同洪荒巨兽一般,静静地卧在大地之上,仿佛陷入了沉睡,以前的时候,每到曙光初现,这只沉睡着的巨兽就会苏醒过来,伴随着喧嚣,展现它最美的时刻。
    无涯子看见了夜色中的大梁城,久久地无语,然后留下了泪来。
    邯郸城也是如此模样,终究不可再见!
    无涯子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对赵伍说,自言自语,“我在邯郸的日子并不快活。虽然是王室的子弟,但可惜我从没有感觉到家的温暖,后来我上了天宗山门,更是自诩世外之人,以为什么国啊,家啊的,不过是牵绊而已,我所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不自由,尤其是在我母亲去世之后。后来赵国倏忽之间就没有了,繁华热闹的邯郸城成为了一片废墟,洒满了鲜血和眼泪。那时候我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家呢?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国呢?以前的我就像是一只竹鸢,飞得太高,以至于忘记了线。至于现在,终于成为了随风翻飞的飞絮。”
    无涯子看着身边的徒弟,道“我的乐土已经毁灭了,不久之后,这座城池,恐怕也会有同样的命运。雪女带着她的姐妹们要去寻找自己的乐土。小伍,那你呢?”
    赵伍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又将以何种方式离开这里。我只是希望能给我爱的人一个安定的生活,让她们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子孙绕膝,最后有一天安静地躺在床上,无疾而终。但是现在看来,我越是追求,这个愿望好像距离我越遥远。”
    无涯子道“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家的方向。”又看了看大梁城,“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希望他们在梦中能够回道自己的家乡。”
    是夜无语。
    第二日,草长莺飞,晴空万里,正是厮杀的好时节。此时城上城下,山上山下具都一览无余,城外篝火烧完后的余烬还在,在大地上留下了片片黑点,作为这片战场的最大点缀。
    守城必守野,原本是以掎角之势为上,只可惜目前魏国并无屯大军于城外与秦野战的信心及实力。是以此战是困守孤城,在敌人攻城之前,必要有一场野战,一则挫敌锐气,二则坚己士气,如果只想靠着城高池深,是守不住绝地的。
    秦军收拾完备,已经结阵出营,站在山上,只看见黑色洪流,汇成一股,集结成阵,黑压压一片出营门直奔大梁城门而来。
    “吱呀”一声,大梁城门开启,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队魏国士兵左手执戟,右手执盾,连续不断地从城中开出来。无涯子见其装扮和行军,对赵伍道“是魏武卒。看来魏国人也知道是到了生死关头了。”
    魏武卒,名将吴起亲自选拔操练的精锐重装步兵,号称天下最强。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又有重赏激励,以法治之,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吴起将魏武卒,珠联璧合,取得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光辉战绩,尤其是以五万之众大破秦军五十万的阴晋之战,是魏武卒威震诸国的最。
    时移世易,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魏武卒的光辉伴随着魏国的霸权逐渐消逝,反倒是曾经吊打过的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奖励耕战,按军功给予爵位和田宅,由此军力大胜,反过来成为了魏国的苦主,真正的解释了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无涯子看着魏国军阵,对赵伍解释道“魏武卒选拔训练成本都很高,以魏国此时的国力,只怕也供养不了太多。”果然,不多时,魏武卒已尽出,兵不过五千,之后再出的魏兵,气势训练都差了不止一筹。
    秦国仍是以敢死轻兵居中,强弩部队为两翼,辅之以游骑,法度森严。无涯子观之,道“王贲是老将王翦的儿子,真虎父无犬子,比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要强得多。”无涯子却是想起了赵国人心中永远的痛。
    魏武卒兵少,以盾阵防守,先以强弩却敌,秦军却是一如既往,率先发起了冲锋,也以弓弩为副。魏武卒弩力更胜,兼之有盾甲防身,秦兵先锋却是赤膀而战,是以刚一遭遇,秦兵便被射倒一片,然而秦兵无一退缩,冒着箭雨,硬生生地冲到了武卒面前。
    武卒披铁甲,执长戈,秦兵披轻衣,执青铜长剑。当时山东六国皆已渐渐普及铁质兵器,唯有秦国,冶铜技术已达巅峰,以铜为剑,长度远超其余诸国。是以两军交战,并不全以兵甲锋利为唯一标准。即使是近身作战,魏武卒仍旧占据了优势,以其阵势严整,器械优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