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因听李洪在传声中唤她“蝉嫂”,便想起前两生李洪淘气,常拿自己取笑。把
手将金蝉一推,娇嗔道“都是你闹的。洪弟淘气,你也不管,被人听去是什么样子?”
金蝉也气道“我知你过河拆桥,少时出困,又不理我了吧?只要心迹双清,怕人笑话
作甚?你怎不学轻云师姊的样,她和严师兄情如夫妇,有谁笑话?还说随我同去海外共
证仙业呢,分明又是骗我。”朱文想起金蝉屡世深情和几番冒死相救之德,见他当真,
于心不忍,忙道“蝉弟,你道力精进,已非昔比,为何还是这等小孩脾气?快莫生气,
要见光明了。”金蝉笑道“我那里便是光明境,只不知你真去假去?”朱文笑答说
“同向光明,永享仙福,哪有不去之理?”忽听暗中有人哈哈笑道“你们要往光明境,
还有不少的路。我立刻大放光明如何?”刚听出是李洪的口音,一片风雷之声响过,眼
前倏地一亮,一片佛光照处,果然大放光明。一看当地,只是魔宫西偏殿入口之处,内
外只隔一条门槛。这一双深情仙侣,先前时机未至,只在黑暗之中冲突,竟会跳不出来。
光明一现,立即脱困而出。
朱文见李洪笑嘻嘻望着自己,满脸顽皮神气。钱莱却正朝自己下拜,态甚恭谨,知
是金蝉新收爱徒。见他仙风道骨,相貌英美,好生欢喜。因李洪是金蝉前生幼弟,和金
蝉、霞儿情分最厚,说笑无忌,恐其随口乱说,又想起先前称呼,恐被外人听去,一面
唤起钱莱,忙朝金蝉使一眼色。金蝉正收法宝,见状会意,知道钱莱不会本门传声,不
对他说便听不出,便对李洪传声,令其不要多口。李洪笑答“蝉哥哥,兄弟方才一时
失口,在朱师姊前替我说几句好话。你那光明境的大藕好吃,还有不少仙果,我这小和
尚嘴馋,将来到了那里,不给我吃,怎好?”朱文听他说话俏皮,想起前言,面又一红,
当着钱莱又没法说。金蝉恐她有气,忙道“洪弟不谈正经,专说空话作甚?”话刚出
口,忽见凌浑、崔五姑同了石完飞来。匆匆一说,才知乙休和凌浑夫妻在峨眉开府时,
曾受灵峤诸仙之托。说门下男女弟子不久当有魔劫,对头尸毗老人法力高强,神通广大,
赤杖真人师徒又不便再启杀机,众弟子运数所限,无法避免。虽然炼有几件法宝和诸仙
所炼五云幄,到时只能防身,仍破那魔法不得。尤其对方所炼神魔厉害非常,敌人恼羞
成怒,难保不挺而走险,与所炼神魔重又合为一体,由此倒行逆施,仙凡均受其害。对
方早想归入佛门,本无大过;真人师徒以前又发宏愿,永止嗔杀。对方只是一朝之愤,
实不愿因此使其堕入邪魔,害人误己。而遭劫诸弟子,十九仙业将成,只此情关一念,
尚未勘破,致为魔头所乘。只要渡过这层难关,不久便成地仙。多年师徒,不容坐视。
知道此事只有妙一真人夫妇的生死晦明幻灭六合微尘阵能够解免,另外须几位长幼道友
合力相助。等到难期将满,一面解救各派门人出险;一面派一夙根深厚、心智灵敏的峨
眉弟子,前往附近深山之中寻一神僧,到了事急之时,前来解救。乙、凌、崔三人均和
三仙至好,立时应诺。赤杖仙童阮纠说完前事,又说“此事头绪尚多,暂时不宜泄漏。
只请转告妙一真人夫妇先为准备,难发之前,再当飞书奉告详情。事前最好不必推算,
免得先有成见。”乙、凌、崔三人也都应诺。
这次七矮开府天外神山,乙休前往相助,刚由光明境大殿后把冒出地上的地肺真火、
元磁真气截断,运用玄功,施展法力,化成一道长虹,打算带往九天之上,将其炼化消
灭。刚飞到灵空仙域两天交界之处,忽见灵峤三仙驾着祥云冉冉飞来。见面先助乙休将
那地火、磁气收缩成一个气团。然后详说前因后果,下手方法。并说“日前凌浑夫妇
带了黄龙山猿长老往索蓝田玉实,曾在仙府住了三日,已经告以机宜。只要照此行事,
必可成功,只望道兄不可与老魔一般见识。须知对方将改邪归正,不可为一朝之忿,妄
动无明。固然此人孽重魔高,此时他存亡关头,孽由自作,如能善处,并非不可避免。
度一大恶人,胜积十万善功。何况并非妖邪一流。如由我们迫其走险,此人炼就不死之
身,除他既非容易,无形中要造不少的孽。因果循环,何时是了?”话未说完,乙休知
三仙因为自己气盛,恐又偏激行事,预先叮嘱。笑答“道友无须忧虑。我自铜椰岛与
天痴老儿斗法以来,昔年疾恶性情已减少得多了。此人狂妄,虽想就便警戒,我必适可
而止。自从峨眉一见,我对此事已有准备,虽不似道友美意周详,但也颇有成算。老魔
即便怒极发疯,也办不到。只管放心,遵命便了。”三仙随说微尘阵六合旗门,已由凌
浑借到,照约定时日分头下手,随即称谢别去。
乙休随向不夜城岛上七矮传书指示。自己照三仙之言,带了那团磁火,去往来复、
子午两线交界之处,乘太火极光环绕地轴飞过时施展仙法,加以凝炼。后来南海双童师
徒走过,又向石完赐宝,授以机宜。不久火珠炼成,便赶了来。这时,上空魔网高张,
乙休那等神通,自然阻不住。为兔警觉敌人,乘他收伏神魔之际,乘虚而入,事前又用
仙法迷踪,故此老人毫无所知。凌浑夫妇和猿长老已经先到,匆匆谈了两句,便各分头
行事乙休亲送石生和灵云、孙南等穿出魔网禁制;凌浑等三人便去天欲宫破法。这时
只金蝉、朱文这一对,因老人负气,特意另禁闭在魔宫偏殿之内。那天欲宫除五淫台一
处,并非真的宫殿,只是一座魔阵。方才石生、石完持了太清灵符,暗入魔坛,已将魔
法妙用止住。
凌浑又有成算,一到便连余娲门下男女弟子也同救出。为了惑乱敌人心神,不令事
前警觉,还放了好些替身在阵内。自用五云幄隐去云光,将被困诸人一齐护住,送往西
魔宫,隐形旁观。然后又现身招呼金蝉、李洪、朱文、钱莱一同赶去。石完也已赶来,
说石生已随乙休飞走,灵符已撤,魔坛恢复原状,特来复命。凌浑见他和钱莱使眼色,
笑骂道“你们两个小猴儿,仗着地遁专长,想淘气吗?老魔头连我们都要留他的神,
不是好惹的呢。”石完笑道“我和乙老大公说过,那五云幄里面有多气闷,我和钱莱
躲在地底下看,也是一样。”凌浑骂道“我知驼子专一领头淘气,显他神通,也不想
想你们有多大气候,便令胆大妄为。这五云幄中观战,有多舒服,偏去涉险。驼子将太
乙玄门出入之法传授你吗?”石完笑道“凌太师叔不必多虑,乙老大公不但传授,还
赐有一道护身符呢。虽然只能用一次,老魔头决无奈何,何况我们又不惹他。”凌浑笑
道“吃了苦头,却莫后悔。真要动手,你那石火神雷专破魔光,可惜功力不够,捣乱
尚可,切忌离他太近,至少也得在十五丈外动手。虽然不能伤他,多少也教他着点急。
你二人在宝铠防护之下,得手速遁,或可无事;否则,被他魔手抓中,就不死也够受
了。”钱、石二人回答“遵命。”
凌浑随率众人隐身飞去。因已准备停当,一到先将空中魔网破去。老人全神贯注在
神魔身上,竟未察觉,等到空中有人相继发话,知道魔网已破,强敌已在对面了。石完
胆大天真,贪功好胜。钱莱情切私仇,见师父被困多日,自己也几陷魔手,心中愤恨。
二人交情又厚,互一商量,觉着持有至宝防身,如有凶险,乙太师伯也必禁阻,如何还
肯指点下手方法?便不听凌浑的话,先由地底赶往西魔宫,看出老人正在手忙脚乱,乙
休又在空中发话,立意想使敌人吃点苦头。仗着石完能够透视石土,由地底暗中移到老
人身前,突然飞出发难。石完耳听凌浑发话示警,两丸神雷已分头打出。同时觉出老人
身上黄光爆发,一种极大的吸力也已上身,才知厉害,总算逃避得快。钱莱又在暗中加
意防备,见石完胆大自恃,抢先上前发难,忙追过去,宝铠神光往起一合,将二人一起
护住,立往地底遁去。就这样,逃时仍将身形故意现了一下,再由地底飞行。到了小山
前面,被凌浑开放云门,接了进去,见面自不免埋怨几句。
老人那么高法力,平日自负五千里内人物往来了如指掌,稍用法力,对方念动即知。
不料敌人如入无人之境,又被两个幼童戏侮暗算,几乎受伤。再见被擒诸人全数逃出,
并在自己面前随意谈笑讥嘲,如何不恨。怒火烧心之下,再也不暇顾及别的。又看出敌
人虽仗仙云护身,却不似有甚还攻之力,自恃炼就大阿修罗不死身法,把心一横,一面
催动血光、火箭、魔焰、金刀,上下四外一起夹攻;一面暗中传令爱女、门人说“敌
人甚强,你们不可出手,速用魔法避入西宫地底魔坛以内,守护重地。到了事急之时,
速将魔坛上主幡如法展动。我豁出以身啖魔,损耗真元,与敌一拼。至多两败俱伤,也
决不使敌人全身而退。”魔女和田氏弟兄看出父亲、师长怒极心昏,已改常态,料知不
是好兆,但是不敢违抗,只得应诺。老人说完,将手一挥,一片黄光罩向爱女和众门人
身上,人便无踪,全数往魔宫遁去,依言行事。不提。
凌浑这面,除猿长老不愿藏身云幄,途中隐去,不知何往,神驼乙休在空中说了几
句,随即飞走外,连灵峤男女弟子、余娲门人共是四十六人。内中只李洪、石完不曾被
困;钱莱虽然被困,未人魔阵。下余全在天欲宫中,因为五淫欲网好破,情关难渡,受
尽诸般痛苦烦恼。灵娇男女诸弟子道力高深,性情温和,知是应有劫难,还不怎样。余
娲门下诸弟子全部道力高深,火性未退,对于老人仇深恨重,虽因凌氏夫妻劝阻,又曾
尝到过魔法厉害,未敢妄动,依然仗着云幄护身,不畏侵害,乐得讥嘲,笑骂不休。金
蝉等峨眉诸弟子,虽不似余娲门人那样气量偏狭,记仇心重,但都童心未退,一同随声
附和。内中石完更是淘气,故意做出许多怪相,把魔头骂个不休。白发龙女崔五姑看出
老人表面镇静,面带冷笑,实则眼含凶毒,须发欲张。自听朱、金二人嘲骂以后,一手
掐着五岳真形法诀,一手拿着白玉拂尘,任凭嘲骂,一言不发。料知发难在即,忙令众
人不要过分,自己纵操必胜,也不应失却修道人的襟度,使其无法下台。话未说完,忽
听老人大喝“贼花子,既敢来我魔宫闹鬼,便应现身一斗,似这样藏头缩尾作甚?”
随听空中有人接口道“老魔头休要猖狂,别人怕你阿修罗魔法,我却偏要见识见识。
凌道友夫妻不过想将你所炼死人头一一消灭,免被你那对头乘机盗劫,助长邪焰,多留
后患。时机未至,特意看你闹什把戏,暂缓动手罢了,真是怕你不成?如不服气,放些
本领出来,老夫见识见识如何?”话未说完,人早现身。
众人见是猿长老身穿一件白色道衣,生得猿臂莺肩,满头须发色白如银,两道白寿
眉由两边眼角下垂及颊,面色鲜红,狮鼻阔口,满嘴银牙,两耳垂轮,色如丹砂,又长
又厚,相貌奇古。通身衣履清洁,不着点尘。一对眯缝着的细长眼睛,睁合之间,精芒
电射。身材又极高大,看去天神也似,在一幢亮若银电的白光之下凌空而立。才一出面,
便双手齐扬,由十根瘦长指爪上发出五青五白十道光华,宛如长虹电射,由相隔二三十
丈高空中飞出,直朝老人射去。老人似知厉害,手上拂尘一摆,发出数十百道金碧光华,
夹着无数血色火星,迎敌上去,接个正着。同时一片黄光宛如匹练悬空,老人附身其上,
连那十二神魔也全护住。猿长老所炼乾天大自精金剑气神妙无穷,威力至大,果然与众
不同。那四外的血焰金刀涌上前去,只一近身,便被消灭;血光火弹被那十道青白光一
冲射,也全纷纷爆炸,未容近身,便被消灭。金碧魔光也只勉强敌住,打个平手,此进
彼退,时往时来,互相对面激射,谁也奈何不得。
尸毗老人没有想到敌人会有这等功力,怒喝“猴头,教你知我厉害!”说罢,左
手五岳真形诀往上一扬,空中忽现出五座火山,发出大片风雷之声,缓缓往下压来。猿
长老看出厉害,不由激发怒火,一声裂石穿云的长啸,正待施展玄功变化,与敌一拼。
忽听空中神驼乙休大喝“猿道友,不值与老魔计较,他这些障眼玩意,随便打发一个
后辈便可破去,理他作甚?”说时迟,那时快,由高空中突然射下一股千百丈长的五色
星砂,宛如天河倒倾,凌空直射,来势比电还急,分布极广,晃眼便将那五座火山一起
裹住,从千重血海之中吸出,悬向高空。猿长老忽然不见。神驼乙休突在空中现身,手
指老人哈哈笑道“老魔头,你已孽满数尽,大难临身。你多年苦炼的五块小石头,已
被天璇神砂吸起,一弹指间,便将这座神剑峰震成粉碎。你那不死之身,照样也禁受不
住。只是血焰魔火随同震散,难免伤害生灵,我先把它化去,再行还敬如何?”
那五座火山,乃老人采取五岳精气,多年辛苦炼成的厉害魔法。原体只是五座拳大
山石,与五岳形状一般无二。平日藏在魔宫地穴法坛之上,不用带在身旁。用时只消手
发诀印,立随心意发挥妙用,威力之大,无与伦比。自从炼成以来,尚未用过。当日恨
极仇敌,立意一拼,正准备间,猿长老突然现身来斗,一时气忿,施展出来。因为这类
魔法过于猛恶,又恐毁损灵景,好在山影所照之处,敌人多大神通也难幸免,为此降势
颇缓。老人满拟整座魔宫均在火山覆压之下,猿长老固难逃遁,便对面仙云笼护下的数
十个敌人也无幸免。心还在想“对面这些少年男女,多半灵慧英美,全杀可惜。”不
料千丈星砂自空飞堕,晃眼便将五座火山裹住上升。同时敌人乙休又在空中出现,肆意
嘲骂,不堪入耳。无如所炼魔法如不能伤敌,便要反伤自己,威力越大,反击之力越强,
所以不能轻易发出。惟恐强敌厉害,利用五座火山回敬,自己还好,全宫大众一个也休
想活命。没想到敌人利用魔法短处,声东击西,并非真个要致他死命。一时情急,任凭
敌人笑骂,乘着火山未爆发前,施展全力回收。同时拼耗真元,咬破舌尖,含着一口鲜
血,准备万一。谁知那天璇神砂自与西方神泥合炼以后,越变成了专破魔法的克星。申
屠宏受有指教而来,故意和他强挣,时进时退。老人党出回收不是无望,便未施展杀手。
双方互一相持,眼看火山快要收回,猛又听神驼乙休哈哈笑道“老魔头,你上了
我的当了。”老人目光到处,一个鹅卵大小青白二色的气团,已由乙休手上飞起,悬向
空中。看去不大,上面云光隐隐,毫无异处。可是才一出现,悬在血海之中,心灵上便
起了警兆。再定睛一看,那弥漫全山的血焰、金刀、火箭、飞叉,就在此晃眼之间,竟
消去了大半。下余的正电也似急,朝那小小气团涌去,好似具有不可思议的吸力,自己
竟制止不住。同时因为心神略分,空中火山又被那千丈星砂向上吸起。不禁闹了个手忙
脚乱,两头不及兼顾。心中一慌,一面吸收空中火山,一面想将残余血焰、金刀收回时,
忽眼前一亮,所有魔焰、金刀、火箭、飞叉全数失踪,日光正照天心,重又恢复清明景
象。
老人毕竟识货,看出敌人所持气团乃是元磁真气所炼至宝。无如敌人动作神速,所
有法宝魔火已被收去。刚怒吼得一声,那五座火山忽然当头下压,空中星砂忽隐,一个
大头麻衣矮胖少年正朝对面仙云中飞去。暗道“不好!”不顾还攻,总算应变尚快,
在火山压离头顶数丈,眼看爆发之际,抢前收去,手中法诀往上一扬,火山不见,总算
不曾作法自毙。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当时怒发皆张,厉声喝道“老夫今日与你们拼
了!”随说随将手一指,那朵血莲本已缩成丈许大一团血光,包围住十二魔头,附在黄
光之中,悬停老人足下,忽然暴长亩许,千层莲瓣一起开张,花瓣上先射出暴雨一般的
金碧光芒。中心莲房共有十三孔,如正月里花炮也似,各有一股血色火花,轰轰隆隆,
带着雷电之声,直升数十丈。到了空中,再结为一蓬天花宝盖,反卷而下。先前黄光匹
练已经不见,老人身形忽然暴长,周身仍有一层黄色精光紧附其上,巨灵也似立在莲房
中心。四围十二孔中的火花俱都高出天半,惟独当中一孔冒起四股高约两三丈,粗约两
抱的血焰,火柱也似将老人托住。那十二骷髅魔头也同时飞起,一个个大如车轮,面向
老人环成一圈,口发厉啸,七窍内各有一股血焰黑气激射而出,神态狞厉,口中撩牙利
齿,错得乱响,好似恨极,意欲反噬。无如被那黄光隔断,在百丈火花中刚要往起飞扑,
老人扬手一个诀印,由十二莲房中又各射出一蓬彩气,射向魔头颈腔,神魔全被吸住,
分毫动转不得。号啸之声与雷呜风吼交相应和,震得四山齐起回音,声势越发惊人。
老人行法时,曾想“这类大阿修罗法最是厉害,只等将本身精血真气喂完神魔,
两下便合为一体,连自己也成了魔头,当时飞出,任多厉害的法宝都不能伤。对于敌人
便可随意吞噬,吸取他们的精血元神,所杀越多,威力越大。为首诸敌法力均高,不会
不知厉害,那附身灵光又并非不能冲破,就说本身无妨,这么多后辈门人,万不能当。
对方必在行法作梗,并且还格外戒备。驼鬼最是可恶,先还见他自恃法力,在对面发狂。
当此紧要关头,他自问能敌,固应下手,否则乘着空中魔网禁制全破,正好逃遁,也应
退走,才合情理,如何不战不逃,连人也不见影子?凌浑夫妇仍率新逃出的数十少年男
女,藏身五云幄中,视若无睹,是何原故?”越想越怪,忙运用法眼四处查看,对方仙
云环绕中,只多出了先前那个麻衣少年,乙休、猿长老影迹俱无。耳听钱莱、石完拍手
欢呼,直喊“师父、师伯快看,这老魔头真有玩意,这等好看的花炮,从未见过。不
乘此时看个够,少时那些死人头,要被鸠盘婆趁火打劫抢夺了去,我们就看不成了。”
又听李洪接口道“死人头有什么稀罕?我倒是可怜他那女儿阮二嫂和田氏兄弟,分明
是三个好人,迫于无奈,暗代老人去守魔坛,法力偏又不是人家对手,平白受害,才真
冤枉。人家眼看家败人亡,闹不好成个孤老,你们小小年纪,幸灾乐祸,真个该打。”
钱莱笑道“小师叔,你为了阮师伯而帮他忙,可知他有多么可恶?魔运已终,除非及
早回头,否则转眼身败名裂,作法自毙。小师叔帮他无用,弟子等有力难施,又非其敌。
有此太清至宝五云幄防身,乐得看个热闹。”李洪笑骂“你两个只知记仇,全没有修
道人的襟度。可知度一个恶人,胜积十万善功吗?”朱文笑道“洪弟,你比谁都淘气,
装甚正经?既看阮二哥的情面,何不劝他几句?”
李洪随即大喝道“尸毗老人,你休妄动嗔恚。乙、凌诸位师伯叔和我们这些人虽
然冒犯,并无恶意。你那两个真正对头,因忿你行事骄狂,伤他们门人,到你紧要关头
齐来夹攻,暗下毒手。你便是炼就不死之身,神魔也是你一害,原该消灭。你那爱女、
门人及全宫大众,必难保全。你只顾倒行逆施,可知阴阳十三魔最是凶毒。你昔年不合
自恃法力,只将十二阳魔闭人牢内,那主要阴魔,以为是你前师所赐,附有他的元灵,
又只一个,一向与你相合。其实他阴柔凶毒,如影随形,表面从无违件,暗中却在主持
播弄,诱令其他神魔远善就恶,恣意横行。只等时机一至,猛施毒手,使你在万恶所归
之下,身败名裂,形消神散,至死不悟,认作当然。否则,以你那高法力智慧,早已皈
依,何待今日?这些因果,我本不知,适才听人说起。念在令爱是我阮二哥的患难之妻,
你生平也只此一念之差,致受阴魔愚弄,危机已临,毫不自知,为此略进忠言,请你仔
细盘算得失之机。如能回头是岸,释嫌修好,免却这场祸患,有多好呢!”
说时,老人正在行法,一边留神察听。闻言心中一动,猛想起眼前仇敌,除峨眉诸
长老尚无一人现身,不知来了没有,下余还有两个强敌一是赤身教主鸠盘婆,一是女
仙余娲。照此说法,或许乘机来犯,也在意中。如在平日,还可行法察看,先期预防;
今日却因魔头环攻反噬,正想用以伤敌,行法紧急之际,无暇分神。并且这两个敌人都
是来去如电,等到发现,人已飞来,除凭本身法力与之对敌,别的全无用处。听到后来,
越想越觉李洪之言有理。暗忖“此子真个灵慧。自己本来早已立志归佛,只为无师引
度,性又强做,迁延至今。魔宫岁月也颇安闲,只说静待机缘一到,立成正果,谁知惹
出许多事故,会有今日之变。细想起来,上次阮征逃走,来人虽然伤毁爱女和几处美景,
但是对方救人心切,既成敌对,也是意中之事。就疑心对方师长暗中指使,意有轻视,
所困是他门人,也是难怪。何况事情真假并未分明,自己当时既将来人放走,如何事后
怀恨?不特峨眉门下,连灵峤诸仙与余娲这两处,事隔多年的一点嫌怨,也要报复,将
他们下山门人一网打尽,全擒了来。鸠盘婆素无仇怨,铁妹追敌,自己迎头拦阻,还在
其次,如何一言不合便下杀手,使受重伤?对头焉得不恨?多年威望,虽不便为了幼童
几句话便即罢手,照此四面强敌,委实不可大意。”老人也是暗受阴魔潜制,闻言本已
心动,有些醒悟,但一转念间,顿忘利害。又听仙云中余娲几个门人纷纷咒骂嘲笑说
“老魔头未日将临,这等狂妄无知的老鬼,理应坐视灭亡,才合天地人情,李道友不应
提醒他。老魔如果胆小心寒,向我们跪下求饶,岂不便宜了他?”老人本来首鼠两端,
只是微微有点疑虑,并非真个警醒,甘于悔祸,哪禁得起这一挑逗。再想当日连遭挫败,
丢人太甚,不由满腔怒火,重被激动。恰值魔法准备停当,心中怒极,哪里还再计安危,
竟豁出玉石俱焚,立意非制敌人死命不肯甘休。
尸毗老人也不再反唇相讥,两道其白如银的寿眉微微往上一挑,一声冷笑,先张口
一喷,立有十二血团飞出,分投十二魔口内。神魔立时张口接住,齐声欢啸,把先前仇
视之态丢了个尽。仍在挣扎欲起,因被莲房所发火花中的那股彩气吸紧,不能如愿。老
人随大喝道“尔等少安勿躁!你们也知我的法条,先前忘恩反噬,就罢了不成?”话
未说完,将手一扬,指尖上立飞出五把金刀,齐朝当前魔头挨个斩去,一下劈成五六瓣。
魔头见老人突然变脸,似知无幸,一个个面容惨厉。方在哀鸣求恕,金刀已电射而出。
因被彩气吸紧,又无法逃避,刀光一闪,当时斩裂,只听一片惨号之声。五把金刀环身
绕了一圈,老人把手一招,便自收回不见。魔头虽各斩裂成齐整整的六片,但未见流血,
也无脑浆。六片头壳被那彩气托住,当中有一团暗绿色的鬼影,依旧惨号不已,声甚洪
烈凄厉,风雷之声几为所掩,甚是刺耳难闻。老人见此惨状,意犹未足,眉头一皱,忽
又有两蓬银针由那两道长眉上飞射出去,分两行射向魔头鬼影之中。号叫之声越发惨厉,
听去令人心悸。老人方始冷冷地问道“你们今日知我厉害吗?少时经我行法以后,虽
然与我本身元灵重合一体,但是这次与前者不同,威力自然大增,稍有件犯,便受诸般
惨痛,却休怨我无情。”说时,那银针本向魔头鬼影之中攒刺出没,倏忽如电,群魔苦
痛非常。老人把话说完,那细如牛毛,长约寸许的银针,忽然全隐向鬼头之中不见。紧
跟着,老人左手掐一法诀,右手一招,当前一魔的鬼影,便带了六片头壳迎面飞来。老
人随将左手诀印发出,照准一个魔头一扬,双手一拍,头壳立时合扰,仍复原状。神魔
便向老人肩膀上飞去,依旧缩成拳大一个骷髅头,附在老人肩膀之上,口中呜呜,意似
献媚,态甚亲驯,迥不似先前猛张血口想咬人神气。老人也不理睬,二次又掐诀印,如
法施为,动作甚快。似这样接连十二次,十二个神魔复原。老人随将左臂膀露出,将手
连指。群魔本全依傍在老人肩膀之上,老人连指两次,俱都未动,口中呜呜媚啸,意似
不肯再噬主人,迫于严命,不敢过分违背神气,各将血口微张,露出两排利齿,分别在
老人左膀之上轻轻咬住,并不咀嚼吮吸。老人态本严肃,到此方露出一丝笑容,回顾群
魔道“原来你们也有天良,既是这样,老夫也不勉强。对面敌人均是有根器的道术之
士,待老夫行法助威,任凭尔等快意饱餐便了。”说完,张口一片血雨,喷向左臂之上。
群魔立即飞起,各自一声怒吼,重又暴长,大如车轮,两只时红时蓝的凶睛明灯也似,
在那百丈血莲水花之中略一飞舞,全身突现,全都恢复初见时形状。只是身材高大得多,
神态也越发凶恶,周身俱是黑烟围绕,碧光笼护,张牙舞爪,分列空中,朝着仙云中人
连声怒吼,作出攫拿之势,好似等主人令下,便要立即发动神气。
钱莱笑说“这山魈丑鬼一类东西,老魔也值得大惊小怪,费上许多的事。我们光
明境不夜城的海怪,且比他们长大猛恶得多呢。我先前攻破魔牢时,曾用家父千叶神雷
冲打伤三个,有什稀罕?师父可许弟子出去,给他们吃点苦头?省得张牙舞爪,看了有
气。”一句话出口,石完首先应和,也要同去。余娟门下的毛成、褚玲因为欲网情丝所
困,互相好合,失了真元,愧愤有加。褚玲更是气极,如非崔五姑再三劝阻,又知魔法
厉害,早就上前拼命。这时因听凌浑接到大方真人神驼乙休传音,转告众人,得知一切
就绪,成功在即。一则有恃无恐,再则道基已毁,愤不欲生,惟恐老人少时滑脱,复仇
心盛,也在旁边附和,意欲率领诸男女同门飞身出斗,仗着师门法宝与敌一拼,好歹也
出一口恶气。无如五云幄仙法神妙,先前不曾询问出入之法,惟恐冒失冲出,不能如愿,
反吃灵峤诸仙讥笑。褚玲正要开口,忽听李洪对钱、石二人道“你两个乱吵什么?把
事情看得如此容易!眼前就有热闹好看,片刻工夫也等不得?我如非尝过味道,胆子比
你们还大呢。”金蝉也看出神魔二次出现,威势大盛,正要开口劝阻钱、石二人,不令
出去。忽见灵峤女仙赵蕙笑对钱、石二人道“此事已快近尾声,大家在此仙云之中静
以观变,既可见识,又免得有甚闪失。否则,冷云仙子固不妨事,另一个女魔头不久大
劫将临,也在倒行逆施,自取灭亡,种因便在今日。此人虽具深心,近年因自己不便出
面,专命门人与正教中拉拢。只为铁妹强做,不曾理会到她心意;金、银二妹心向正教,
虽想假公济私,上次峨眉开府,并还前往道贺。但这两姊妹温柔胆小,法力不如铁妹,
天性又厚,知道师徒会短离长,不舍久出离开师父,因此与正教中人交往无多。铁姝却
喜在外惹祸横行,结怨甚多。这女魔头尽管存有戒心,但她天性刚愎古怪,人不犯她,
她不犯人;真要触怒,多厉害的强敌,以及将来安危利害,均非所计。你们出去,一个
不巧,与她对面,自吃大亏。再说这五云幄也不容你二人出去,还是安静些好。你们看
凌真人、崔仙子还在吗?”
众人只顾说笑,目注前面强敌施展魔法,不曾留意。闻言回看,凌氏夫妇果然失踪,
仙云未动,谁也不曾看见怎样走的。赵蕙原是丁嫦门下,人最天真,因见当日形势十分
凶险,变生顷刻,就快发作,恐钱、石二人闪失,本是师执前辈,便不客气,上前劝阻,
原是无心之谈。没想到余娲门下男女弟子共十六人,平日自负得道年久,性较狂傲,不
料会被尸毗老人擒来困了多日,受尽苦难,已是忿极。最可气的是自开府以后,便将峨
眉派及其交好诸人全恨在内,视若仇敌,不料这次对方竟以德报怨。本来已在万分危急
之中,连发求救信号,师父不曾赶来,全仗对头解救,才得转危为安。并且灵峤同辈诸
仙一个未伤,连朱文、金蝉那等学道年浅的人,被困之处又是魔阵中枢五淫台最凶险的
所在,竟会安然脱身,毫发无损。惟独自己这面伤了两人。尽管对方这些人均愿借此一
会,释嫌修好,到底相形之下,不是意思。
内中三湘贫女于湘竹被擒以前,连被敌人毁了好几件法宝,当时本能逃走,也因凶
横任性,不知进退,激怒了田氏弟兄,强劝乃师乘其暗用法宝,隐形报复之际,被一同
擒来。又故意放走门人魏瑶芝,令其归报;一面把她困人魔宫五行神牢之内。田氏兄弟
并还肆意讥嘲说“你这样六根不全的丑八怪,再转一百世也不会有人看中,单你片面
相思也无用处。休看天欲宫欲网情丝厉害,你还不配进去走动见识。只为你狂傲凶横,
已无人理,为此给你吃点苦头。也许你运气好,在我五行禁制之下,截长补短,变成一
个整人,再去投生,变猫变狗,能找一个雄的配对,岂不也是便宜?”于湘竹生具畸形
异相,最恨人说她六根不全的短处。以前游戏风尘,为此不知伤过多少人,哪禁得起对
方这等侮辱。所受刑罚又极残酷。这一来,成了刻骨铭心之仇。只为天性阴狠,明知难
胜,恨在心里,不曾发作。这时觉着仇敌转眼势败,有机可乘,自身还有两件厉害法宝
未用,又善隐遁专长。意欲乘机赶往地穴魔坛暗算田氏弟兄,报仇雪恨,正和同门暗中
商量。赵蕙这样一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湘竹当时大怒,误认灵峤诸仙仗恃五云
幄天府奇珍,非主人自己开放,不能出去。当时狞笑一声,意欲立即用法宝强行冲出,
免得师父少时到来,见众门人全在对头保护之下,为她丢人。那旁女仙宫琳最是灵慧细
心,知道赵蕙失言,惟恐引起误会,故意笑对朱文道“赵师妹只是不令师侄们冒险,
实则五云幄虽具防身灵效,只要会少清妙玄仙诀,本身功力稍高,均可随意出入。不过
今日事太凶险,已有各位道长神僧作主,事有定数,能不出去最好罢了。”于湘竹闻言,
知其故意点醒出入之法。赵蕙先前实是无心,想起先前脱困时,因自己所困之处不在天
欲宫内,受刑既惨,又无人知,如非灵峤诸仙看出踪迹,约了凌浑来援,此时还在受罪。
人家既非有意轻视,不便再与计较。忙改笑容道“我与老魔师徒仇深似海,意欲就便
前往魔宫一行。诸位道友,可能容我去吗?”
宫琳见她满面晦容煞气,知她此行凶多吉少。无如此人天性强横,不通人情,劝她
反而得罪,又不忍坐视灭亡,便点她道“道友法力本可通行自如,不过我们被困多日,
似应稍为休息。愚姊妹何尝不恨对头,也为魔法厉害,面上煞气尚重,吉凶难料,自知
道浅力微,不敢妄动。道友能少待片时,相机而动最好。真要非去不可,我们这里言语,
除却有意取笑怄气的几句,敌人全听不出,走时也不会被他发现,但毕竟谨慎为是。”
说时,毛、诸二人也看出于湘竹满脸晦色煞气,心中一惊。知她素不听劝,刚要伸手去
拉,于湘竹已冷笑道“多蒙道友好意。我知自非老魔之敌,但这几个男女小魔,料还
无害。当他行法正急,无暇旁顾之际,或者不致遭他毒手。既可通行,我便去了。”话
到未句,人已手掐少清仙诀,穿云而出,一闪不见。毛、椿二人没想到走得这等快法,
一把未拉住。又见对面除诸魔分立,厉啸作势而外,老人行法未完,相隔尚有数十丈,
云白天青,并未有甚埋伏禁制。想起师父好胜,这次不知何故应援来迟?少时飞到,如
见门人托庇在对头云幄之中,必定不快。何如乘她未来以前,一同冲出,能够报仇,或
将神魔除去,固可挽回颜面;即便失败,师父也必赶到,暗中还有几个能手相助,怕他
何来?二人心念一动,便和宫、赵诸女仙一说,立即冲云而出。下余诸人也觉师父将到,
留在里面面上无光,纷纷隐身追出。宫、赵诸仙见拦不住,只得听之。好在这些人俱是
练过少清仙法的行家,不等开放云门,各自手掐灵诀,如法飞出云外。
石完也要追去,吃宫琳一把拉住。笑道“石贤侄,你怎如此冒失?请看敌人是好
惹的吗?凌、崔二位师叔不知何往,我们虽有云幄护身,还愁挡他不住,如何去得?”
说时,金蝉因余娲这班门人神态多半骄横,走时对于自己这几个峨眉门下理都未理,心
方有气,忽然看出异样,惟恐钱、石二人冒失飞出,刚一把抓住钱莱,宫琳也将石完止
住。同时对面战场上形势大变。原来老人自将十二神魔制服放出以后,人便跌坐血莲花
上,恢复原来形状高矮。那激射空中的百丈火花,金碧光焰,随着往下一落,高只丈许,
将老人紧紧护住。血莲也缩成丈许大小。老人随将双目垂帘,仿佛入定。那莲瓣上所射
出的金碧血焰越来越强,却不向外发射,齐朝中央聚拢,渐成实体,宛如一朵丈许大小
还未开放的千层莲萼,凌空浮立,当中包着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众人看时,于湘竹等
余娲门人刚走,老人身旁神魔仍作八字形分两边排立,火花一收,风雷立止,神魔也不
再吼啸,神态却更激烈猛恶。余娲门人因都隐形神妙,一个未见,广场上静荡荡的。这
一面是仙云滞空,冠裳雪映;那一面是红萼高矗,精芒丽霄,照映得满天云彩齐幻朱霞。
琪树琼林,同飞异彩,端的气象万千,壮丽无伦。再加上那十二个身材高大的神魔一陪
衬,越显得光怪陆离,奇诡惊人。
众人料知魔法将成,变生瞬息,不知是甚惊险场面,方在注视。只见那千叶莲花本
是千层花瓣,由分而合,缓缓往上包来,只剩莲萼顶尖还未合拢。老人身坐其中,宝相
庄严,神态越发安详,加上那副慈眉善目,直似上方仙佛,偶现金身,哪像内中隐蕴无
限凶机,十分杀气的景象。眼看莲萼顶尖已将顶层包没,忽听远远一声极清越的金钟响
过。余音尚在摇曳,悠扬不息,莲萼尖上忽然激射起十三丝极细微的彩色精芒,中央一
根刚升起丈许,顶尖上叭的一声,现出一团黄影。晃眼彩丝消灭,黄影暴长,先现出一
个与老人相貌差不多的魔头,跟着现出全身,身材相貌与老人一般无二。只胸前围着一
片碧叶战裙,通体赤裸。下余彩丝早分别朝神魔飞去,其急如电。那十二神魔似早知道
主人有此一举,一听钟声,立即回身相待,各把血盆大口一张,分头接去,一声欢啸,
跟着怒吼飞舞而起。血莲上面主魔正是老人元神,也同飞起,只不前扑,口中厉啸连连,
似在发令神气。那情态与神魔一般无二,只是比较沉稳。
群魔本朝众人存身的云幄扑来,闻得主魔啸声,忽然收势,先四方八面分将开去,
腾空而起。到了半空,各将那门板般大的利爪往下一扬,立有五股暗赤光华朝下飞射,
急如雷电。似这样,甘四只魔手齐挥,晃眼之间,整座山头又成了一片血海。同时魔火
所罩之处,余娲门人纷纷现身,各在宝光防身之下四散飞逃。有的边逃边由手上发出宝
光雷火,朝神魔打去。哪知并无用处,至多将魔手挡住,得以逃生;或是稍为受伤惊退。
可是魔爪又大又长,指上魔光更是厉害,刚刚惊退,晃眼又复当头抓下,动作万分神速。
空中已被魔影布满,上面无法冲出重围,只得从下面,像冻蝇钻窗一般,狼奔豕突,东
逃西窜。那廿四条魔手像网中捞鱼一样,到处乱抓。下面被困诸人,只于湘竹不在其内,
余人全都狼狈异常。虽仗着修道多年,本身法力尚高,护身均是仙家至宝,逃遁神速,
在魔手鬼影缝中钻来窜去,未被抓中,但是魔影由外而内,齐往中心而来,圈子越缩越
小,眼看形势危急已到万分。
云幄中诸人自从主魔出现,魔影纵横,将余娲门人隐形法破去,便知不妙,虽然有
了成算,也甚心惊。尹松云看出厉害,手掐法诀一扬,云幄早往后退去。那十二神魔也
未前追,全神贯注下面诸人,满空飞舞,往来抓扑,厉啸之声山鸣谷应,甚是惊人。灵
峤诸仙早知就里,还不怎样,金、朱、钱、石诸人见下面诸人危急情势,全都动了义愤。
金蝉首喊“申屠师兄和洪弟均有降魔之宝,为何见死不救?我们大家同出,拼着冒险
救他们一救如何?”钱莱、石完更是性急,手掐凌浑所传的灵诀,往外便冲。因云门已
被女仙赵蕙封闭,连金蝉、朱文也休想出去。朱文见石完急得乱跳,申屠宏、李洪却是
微笑不语,忙劝金蝉道“大哥素来持重,洪弟平时又很淘气,如何这等安详?果真这
些人要遭惨劫,灵峤诸位道友也无坐视之理,要你师徒心急作甚?”话未说完,甘四只
魔手一齐聚向中心。那十几个余蜗门人也会合在一起,各将主光结成一个大光团,似想
合力抵御。但是八面受围,眼看魔爪鬼影重重交压,正缓缓往下降来,宝光也越发暗淡,
耳听主魔又在长啸发令,眼看这十多个修炼数百年的道术之士难逃毒手,连形神全要被
神魔吸去。金蝉等四人正在代他们着急,猛然一声雷震,先是一团紫气,九朵金花,由
下面飞将上去。紧跟着又是一道紫色金光往上飞起,将那魔手一挡。魔手上所发出的碧
光,立被九朵金花照灭。同时一片五色云网电也似急飞起,罩向被困诸人头上,只一兜,
便连人带宝一齐网去。
众人认得那三件法宝,正是凌浑的九天元阳尺、崔五姑的七宝紫晶瓶和采取五岳轻
云炼就的锦云兜。心想人怎不见出面?凌氏夫妇已同现身。凌浑手指前面,笑骂道
“老魔头在自费尽心力,纵魔行凶,眼看大难将临,还不醒悟。我们先将你这十二残魂
朽骨的邪气破去,省得少时措手不及,被人趁火打劫,你不过丢几个死骷髅,却为别人
留下祸害。”这原是瞬息间事,凌浑话未说完,崔五姑七宝紫晶瓶内早飞出两股宝光,
看去和火一样,但是色彩鲜明,从来少见。最奇的是初出好似两根火柱,百丈朱虹,才
一出现,前头忽然爆散,化为龙眼般大的火珠,霹雳连声,宛如千万颗母子连珠炮同时
爆炸,整座魔宫立被火雷布满,如海如山。只听神魔一声惨嗥,全都震成粉碎。所幸老
人识货,又与神魔心灵相合,收发绝快,认识那专破魔法邪焰的雷泽神砂,知道骤中暗
算,难于抵御,忙即回收。老人看出受伤甚重,不由急怒交加,切齿痛恨。正待行法还
攻,猛又听敌人笑骂“老魔头,少时自有人来制你。我不过见你行凶欺人,看了有气,
稍为多事,谁耐烦和你这老不死一般见识?”说时迟,那时快,那雷泽神砂也真神妙,
本已由无量火星化为百丈红云,火海一般笼罩全山,除一朵血莲外,全魔宫的景物已成
灰烬。就这晃眼之间,老人为神魔所炼法身一经消灭,那火海一般的红云只一闪,仍恢
复原状,变成两根火柱朱虹,由大而小,仍往那小才寸许的七宝紫晶瓶口中射去,连人
带宝一起不见。
再看半空云幄之中,敌人和所救十余人又在里面现身说笑。同时猿长老也在云外出
现,高呼“适才我在空中观察,那话儿快来了。凌道友留意,我去防护魔宫诸人,莫
要受了误伤。”说完,青白光华一闪即隐。老人闻言,心便一动。及见对面敌人笑骂轻
视神情,重又暴怒,张口一喷,那十二骷髅立时暴长,大如车轮,凶威再振。老人主魔
也随在后面,离开血莲上空,一同磨牙张唇,呼啸怒吼,迎面飞舞而来。凌浑大喝
“老魔头,你那两个对头就要来到,当真要找死吗?”老人在后督队,正往前飞,不料
那云幄在仙法妙用之下,暗中另有埋伏,已由凌浑在现身破法以前,乘着主魔一意伤敌,
心无二用之际,暗中布置停当,仙法禁制已生妙用,如何能够近前。老人毕竟法力高强,
见这晃眼即至之地,竟会不曾到达,已觉不妙。猛听风云破空之声,与寻常剑遁不同,
又听凌浑这等说法,料知强仇劲敌已快飞来。对面敌人不知用甚仙法,颠倒挪移,以自
己这高法力,竟会追他不上?在未查明虚实以前,追也无用,还是抵御另一强敌要紧。
老人心中一惊,立令群魔停住待敌。又听凌浑发话道“我本不难代你挡住,不令你那
对头欺凌孤老,无如你这老家伙不知好歹,且将来人放进,看你有多大神通,敢于如此
狂妄?”
老人先听敌人风云破空之声,尚在千百里外,方在戒备,向空观察,就这几句话的
工夫,一片纯青色的仙云已驭空凌虚,乘风而来,晃眼飞到上空,云上现出三个女仙。
朱文只认出内中一个穿素罗衣,背插如意金钩,手捧玉盂的,正是冷云仙子余娲。另外
两位仙女一个穿一身雪也似白的仙衣,年约二十左右,手执一花,面带微笑;一是中
年道婆,拿着一根珊瑚杖,上挂尺许大小的铁瓢,从未见过。转问宫、赵二仙女,才知
这两人也是灵峤诸仙的好友,名叫霜华仙子温良玉和瓢温裴娥。虽和余娲道路不同,但
都同在小蓬莱西溟岛上修炼。料被余娲强约了来,助其报仇。正谈说间,仙云已经停住。
余娲怒容满面,更不发话,左肩微摇,背后如意金钩化作一道百丈金虹,首朝群魔飞去。
出手便自暴长,宝光强烈,只一闪,全山便在环绕之下。老人看出仙府奇珍不是常物,
一声厉啸,群魔一齐后退。主魔突现全身,看去好似一个又高又大黄色人影,上面顶着
一个大如车轮的魔头。双方动作均极神速。老人魔影先被金虹圈住,连绞几绞,黄影立
被绞成数段。旁观诸人方觉老人魔法不过如此,谁知神魔全身虽被绞断,魔头却被漏网,
始终圈它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