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师 作者:石头羊
等帮着他一起就把背上这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搀扶到邮局的长凳上,暂时也没办法去想太多的老塔先是拿起一旁的烟盒和搪瓷杯子丢给他让他自便,这才摸了摸青年衬衫底下的心跳和脖颈的脉搏,随后又俯下身用手电筒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老塔却不经意地发现这位脸暂时看不清楚的青年脖子上似乎挂着一块金黄色的不明矿石。
而当下一愣,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在外头做了那么多年运输也算见多识广的老塔先是沉默了一下,等上下打量了一眼青年不似本地人的穿着打扮和手腕上的那块昂贵的手表后才复杂地看向暂时并不算离开这半步的秦艽道,
“你放心吧,他还活着……可这小伙子的背景看起来明显非富即贵啊,看这表和这行头就知道值不少钱……你今天晚上这么下河救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而且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大过年的一个人跑到你说的鸡笼岩石那儿去的……真是奇了怪了……你到底认不认识他啊……今天就忽然冒险救了他?”
这个问题问的略微有些微妙,但半个身子都在往下滴水的秦艽在拿着手上的烟靠着墙思索了一下之后,还是闭上眼睛有些不耐烦地回了句。
“嗯,认识。”
“……”
“但他应该已经不认识我是谁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这世上还有不认识你们龙的?”
老塔带着些疑惑的嘀咕声,一旁面无表情地靠墙坐着的秦艽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将自己发红充血的眼睛更多放在了用外套盖住脸的青年耳边露出的一点点银白色发丝上,像是在默默汲取着某种特别的温度一般挪不开眼睛。
而随之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回想起了杨花他们捡到的那个破烂的手机和照片,心里暂时还不清楚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造成了青年此刻的重伤,所以男人的脸色明显更差了。
许久就在死死抿着嘴唇的秦艽准备开口和老塔说些什么,顺带继续打听一下最近山上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时,单手拿着手电筒的老塔却跪在地上露出一副大事不妙的害怕表情。
“喂,情况……情况好像不太对啊……秦艽……你今天晚上到底是从哪儿捡来这个小子的……”
“……怎么了?”
这话让秦艽瞬间挺直了背脊,但皱着眉上前询问之后,脸色难看的老塔却没有选择立刻回答,而沉默了许久也只是僵硬地问出了一句。
“你刚刚背着他从山上一路过来的时候,难道都没有去仔细检查过他的脸?额,你不会真这么害怕他死了吧……这小子到底从哪儿来的啊,把你给紧张成这样……”
这话把表情阴沉的秦艽弄得一瞬间有些烦躁,连带着眼睛里都起了一丝不太妙的闪烁之意,但很可惜,如他这样的人绝对是不想轻易地告诉别人有关自己和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存在着何种关系,所以沉默了一下,他还是臭着脸冷冷开口道,
“……没有,是当时山上太黑了,所以我没仔细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秦艽这幅完全就是在欲盖弥彰的样子把老塔反而搞得有点无言以对了,但考虑到龙王爷这大晚上的好心救个人也不容易。
这半辈子都呆在东山,以至于对山里的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反而习以为常的老人这才显得相当一言难尽地轻轻掀开青年脸上盖着的衣服,又在秦艽明显一愣的注视下拿手指点了点道,
“幸好你今天晚上先把他带到了我这里,而不是送到山下面一般的医院去,不然山下可要出大乱子……你仔细看看他这张脸,这摆明了就是被人面禽的诅咒给缠上了身,就快要命不久矣的征兆了啊——要不是今晚遇上了你,他这条命别说是熬过年三十,怕是今晚就要没声没息地彻底葬送在这东山上头了啊唉!”
第134章 杨
老塔的话像是一道夜空中忽然劈下来的惨白色惊雷, 一下子照亮了邮局内阴森森, 黑漆漆的小窗口。
原本靠墙站着的秦艽当下便脸色不太对劲地急忙凑过来就朝白发青年的脸上看了眼,随之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那些盘踞在青年五官和眉眼上狰狞的禽类化特征和这个人此刻紧闭着双眼痛苦而无声地发抖的样子。
这让俯下身盯着他的秦艽的脸色微妙地沉了沉, 下意识地皱起眉就想伸出手查看一下他的脸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了。
可见状一旁已经明显躲开一些的老塔却急忙从一旁拦住他, 又显得一脸后怕地冲着面前的秦艽小声惊呼道,
“诶,我说, 你, 你可千万别随便碰他现在的这张脸!人面禽这玩意儿听说不吉利得很,万一不小心沾上就很难才能甩掉了, 你哪怕和一般人不一样也得注意点啊……”
“……所以他脸上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要是没看错, 应, 应就该是人面禽……这是一种曾经在湘西一代频繁出现的先天性儿童畸形病,据说是因为那个年代本地水质普遍不好受污染的原因,所以就出现了很多智力缺陷儿童和畸形儿……但我看这小子脸上并没有完全禽类化的情形,明显是受了什么不知名的巫术的影响……听老一辈们说, 八九十年代末或者更早的时候, 湘西的一个小村庄里要是出了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孩子, 大伙都是绝对不敢靠近,还要养在鸡笼里一辈子当畜生喂大的……”
“……”
“因为在以前的巫傩文化里,这种人虽然还是从生理角度来说还是人,但却因为恶性疾病而有禽类的特征……反正留在家里当人养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还会给全村招惹来上天的灾祸……放到现在这肯定就是迷信又无知的说法了,但在过去的巫傩文化中,①鸡, 尤其是公鸡,确实是一种和死人还有时间密切联系的东西,因为在传说故事中,公鸡能命令太阳降落和升起,具有改变时间和空间的神奇能力,湘西一代的侗族人还有苗族人更是以定鸡术唤回阴司人的灵魂……”
“……”
“而生下来就患上人面禽的孩子据说又是天生掌握了化鸡术这一类,而且巫术异常恶毒强大的巫师,因此活人一旦沾上人面禽施下的巫傩之术,基本就是九死一生,肯定是要被那施术的公鸡郎抓住生吞活剥了的……”
这话让冷冷眯起眼睛的秦艽稍微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但面无表情地思索了几秒之后,将目光落在青年痛得肌肉都在细微抽搐的手掌上的他还是一把接过了面色迟疑的老塔手中的湿毛巾,又俯下身就给痛得一直在发抖的青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而一看秦艽这坚持己见的家伙压根就不打算听自己顿时就无奈了,老塔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这么上心,所以也不敢再随便发表什么意见,只能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他现在这个伤势,你一直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这外面天还没亮,你目前也只能等明天一早再去县城找个拿钱好办事的赤脚医生上山,不过万一这个过程中那个背后的指使者还有那些‘老孩子’又找上门——”
这话才说到一半,里头的老塔和秦艽就同时听到邮局外的小窗口上传来被什么东西砸中的声音。
伴着类似小孩子一样刺耳吵闹的拍掌大笑声,脸色惨白的老塔探头一看,瞬间便对上黑暗中七八只死死扒在玻璃窗户上,用鲜红的眼珠子和一口恶心的黄牙朝他尖叫咆哮的白毛侏儒人。
而吓得猛地大叫起来,又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的瞪着眼睛看向一旁的秦艽,老塔见秦艽这幅眼皮子都懒得抬的样子顿时心里这安全感就上来了。
可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咚咚咚’的敲窗和踹门声还是搅得他整个人都很是不能安宁,以至于声音都有点发起抖来了,可老塔这嘴里的话还没开始说,就有类似木棍击碎玻璃窗导致碎裂的巨大声音而耳边传来。
而原本还在低头照看着面前那细微发着抖的青年的秦艽见状当下神色一冷,先是一脸不耐地解开了自己的左边衣袖将细瘦苍白的手腕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又面无表情地拿起墙边那把老塔一半用来修车的铁扳手就站起来靠近墙,并在瞬间捏着手上的烟头看都不看地朝着窗户外头恶狠狠地抡了过去。
这一下瞬间砸中了三四只正准备爬进来的‘老孩子’的脑袋瓜,白色的脑浆子和红色的鲜血就跟喷雾似的黏糊糊地喷溅到老塔眼前的窗框上,只把老塔整个人都弄得恶心反胃的不行,就差没趴在地上直接呕吐出来。
而和煞星似的杀起人根本不手软的秦艽见状倒是也没吭声,随手丢了手上那把血淋淋的扳手,又歪着头将那只一般猕猴大小的‘老孩子’尸体给剥皮倒挂着绑好,这才冷冰冰地朝着外头潮湿的野林子就用嗓子里一直压着的恐怖龙啸声向那个躲在暗处指使者的喊了几句话。
赤水龙王爷这么一出声,野林子里原本骚动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有猛兽跳出来吃人的恐怖动静立刻就静了。
先天就具有压倒一切生灵气势的威严龙气弥漫在树林上空,只把这大冬天沉睡在冻土下面的蛇虫鼠蚁都吓得跟着瑟瑟发抖了起来,发出一阵阵哀鸣。
而躲在树林里的那个红色眼珠子,脸上带着一张红油彩公鸡面具的黑影大概也没想到会真的惊动到秦艽。
见状先是阴森森地抿着鲜红开裂的公鸡状下嘴唇,许久还是晃了晃挂着单只银铃铛的手掌,又拍拍旁边的树杈命令树底下那些‘老孩子’先这样退下了。
等意识到命令‘老孩子’退下的铃铛声这么在林子里一响,他们也就暂时性得救了,老塔虚脱地靠着墙面刚要发出了一声无比庆幸的叹气声。
可就在这时,那一直发着抖倒在一旁的白头发小子脸上的情况却又忽然出现了变化,甚至于有向脖子下方迅速地蔓延的趋势,直把坐在地上的老塔给吓了一跳,赶忙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偏偏心情十分不好的秦艽压根也没什么耐心和他解释那么多,直接放走那急忙逃窜的‘老孩子’们示意他走开点就自己俯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