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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分节阅读_57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让你将功赎罪。”李渐鸿说,“是我这一生所下的为数不多的正确决定之一……”

    武独说:“陛下,收到他们的暗器了,应当是蛇毒,这就去配药。”

    李渐鸿喘息片刻,感觉到毒素随着武斗而扩散到全身,已令他微有麻痹之感,他竭力运功,将毒素压回右臂上。

    “让我休息会儿。”李渐鸿沉声道,并注视着山谷下的己方军队,微微喘气。

    武独不敢说话,在旁等了会儿,李渐鸿缓过劲来,将镇山河一收,说:“走!”

    大军冲出峡谷,已能看见远方的上京城,暴雨下,城墙已被逐段摧毁,上京城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报——”传令兵冲上前道:“西凉通路已开,赫连王妃归国,中京路兵马已过西凉,正朝此处火速赶来——!”

    “在什么地方?”李渐鸿看着一片模糊的上京城,瓢泼大雨下,元军已注意到增援来了,后阵变前阵,调出近五万人对付他们。

    “还有两日可到!”传令兵说。

    “武独呢?”李渐鸿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去给陛下配药了。”左右道,“去了阿尔金山,半日可回。”

    “不错,随我冲阵。”李渐鸿说,“杀进上京城——!”

    话音未落,最后的决战终于展开,四万南陈元军,一万辽军,在李渐鸿的率领下以天摇地动之势杀进了元军仓促集结起的大阵。

    第37章 城破

    电闪雷鸣,倾盆暴雨如同晦暗天空轰然塌陷,元军在十二日连续攻城战结束后,上京的城门终于垮倒,发出旷古绝今的一声巨响。屹立近百年的辽国北都城在这一天彻底沦陷。

    元军长驱而入,如进无人之境,大地阵阵轰鸣。

    “城破了——!”

    这是段岭平生第一次碰上犹如洪水猛兽的敌军,父亲曾对他说过,万军之中,哪怕武艺独步天下,在那潮水与山崩般的洪流冲击下,亦难以支撑,到得那时,唯有杀人。

    唯有杀人。

    “城破了!”

    伴随这句话的戛然而止,箭矢如同暴雨般洒将下来,把逃亡不及的百姓钉在地上。

    “援军来了!”有人又吼道,紧接着是一声惨叫,段岭跃上房顶,连珠四箭,顶着雨水将元兵射下马去。惨无人道的巷战开始了,巡防司军官组织所余不多的士兵拼死抵抗。

    城一破,元军便将奸淫掳掠,烧杀百姓,屠城三日,谁也活不下去,人人捡起武器,不管会不会武艺,都拼掉一条性命,与元军同归于尽。

    一名女子刚冲进琼花院,便被元军奔马踩死,那元军哇哇大叫,带进来更多如狼似虎的士兵,顿时散入院中,丁芝喊道:“朝后院退!保护夫人!”

    段岭正在给寻春伤口上缝针,双手上全是血,拉上线,背后大门已被砰然一脚踢开,段岭马上拾起长剑,话也不说便和身扑上,低头朝那元军胸膛下一撞,飞速转身,长剑斜斜一挑,将那士兵挑得开膛破肚,紧接着飞跃出去,剑光闪烁,顷刻间连杀三人。

    “齐射!”段岭喝道,继而就地一打滚,背后诸女扣动强弩,一轮飞箭过去,放倒数人,幸存元兵被惊动,从走廊后转过,手持弯刀朝着段岭劈砍,段岭又是一剑迎着上去,下意识闭眼,只听“叮”的一声,对方弯刀断裂。

    那宝剑乃是成吉思汗的佩剑,由柔然人以百炼精钢所铸,虽不及李渐鸿手中镇山河乃是天外陨铁造就,寻常凡兵,又怎是其对手?!段岭仗着宝剑锐利,趁元军轻敌之际一通砍杀,及至对方不敢再缠斗,方退至厅堂。

    “杀——!”

    是时城外尽是乱箭与奔马,元军为了保护己方攻进城的军队,竟是以盾牌强挡李渐鸿铁骑,第一轮阵势被冲散,侧翼又飞速冲上。

    李渐鸿那时候心脏又是一阵猛烈的绞痛,他张开口,只觉得声音在离自己远去。流箭四射,他竭尽最后的力量,高举镇山河,朝前一指,双脚用尽全力一夹马腹。

    万里奔霄一声嘶鸣,冲进平原,遥遥领先,集合四万余人发动同时冲锋!

    滚滚马蹄声如同地裂山崩,海潮般的辽人先是撞上元军前阵,继而陈国骑兵再次冲上,如同互相吞噬的两股洪流与骇浪,陈军推搡着元军,不断退向城门。

    战鼓声响,窝阔台调集更多的兵马,回身迎击李渐鸿。

    李渐鸿眼中一片模糊,手里阔剑所到之处,俱是横飞的血液,他就像从天而降的死神,撞进敌阵之中,勉强骑在马背上,运劲劈开一条血路。

    “陛下——!”

    “陛下!”

    李渐鸿中箭坠下马去,顷刻间被乱军所淹没。

    战阵中一片混乱,元人再次合围,已分不出何处是陈军,何处是辽军,何处是元军,所有人手执武器,一通乱砍乱杀,泥水飞溅,李渐鸿拄着剑,踉踉跄跄从泥泞中爬起,将钉在背上的箭矢拔除,转头朝高处看。

    破毁的城墙上,一名刺客手执强弩,瞄准了他。

    又一箭带着劲风飞至,李渐鸿拼着手臂中箭,一剑捅死冲上前的元军,夺过长弓,射向城墙高处,箭离手,刺客坠下,顷刻间被奔马践踏,已成肉泥。

    李渐鸿再夺到一匹马,猛力一甩缰绳,冲进了城门,所过之处,镇山河带起翻飞的血肉,辽军与陈军再次认出了犹如死神般碾过城门的李渐鸿,拼死冲上。元军已占据城楼,开始朝下释放箭雨,李渐鸿几乎是顶着那乱飞的箭矢一路冲进了城门,手臂、腿部、肩上三处中箭。

    战马刚进城内,便一声哀鸣,软倒下来,李渐鸿被甩落在一侧,撞在地面上。

    援军终于进城了,雨越下越大,到得后来,天地间全是水幕,李渐鸿堪堪起身,踉踉跄跄,朝巷内冲去。

    整个上京城濒临末日,残破不堪,街上、巷上满是尸体,李渐鸿在巷中拖出了一条血路,拄着剑,看见西城正在熊熊燃烧,连着他与段岭的家,整条街烧成一片,哪怕是滔天的雨水,亦无法浇熄。

    元军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杀进了琼花院内。

    寻春捂着腹部,手持长剑奔来,喊道:“护送殿下出城!”

    “我不能走!”段岭一声怒吼,紧接着喝道:“齐射!”

    窗格内射出无数暗箭,将冲进琼花院的元军射得人仰马翻,段岭撞开房门冲杀出去,杀进弓箭手阵内一阵劈砍,寻春赶来支援,又杀了数十人,元军终于退了出去,段岭弃剑换弓,弯弓搭箭,将逃出琼花院的元军一箭射死。

    “殿下!”

    丁芝惊呼,段岭已杀得脱力,这一天他的剑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靠在柱后喘息之时,丁芝忙上前来,一触碰段岭后背,段岭便痛得大叫,竟是不知自己何时中的箭。

    “拔。”段岭紧闭双眼,丁芝拔箭之时,段岭感觉自己心脏一绞,眼前发黑,几乎要背过气去,一名女孩忙上前,将他扶到院中休息。

    雨渐小了些,家丁上去关上门,门闩刚一落下,便“轰”的一声巨响,显然有人在撞门,寻春冷冷道:“殿下,快走!”

    “援军已经来了!”段岭喊道,“顶住!”

    “援军不会来了!”寻春说,“从后院的暗道内走!”

    “不!”段岭说,“我知道我爹已经来了!”

    李渐鸿摘下头盔,披头散发,冲向琼花院,那里有他最后的希望。

    沿途到处都是尸体,亦到处都是打家劫舍、烧杀奸淫的元军,有人发现了他,手持长矛朝他冲来,李渐鸿一剑便将人斩死,更多的元军组成阵势,长矛林立,朝他发动了冲锋。

    “都给我……死……”李渐鸿怒吼道,“让路——!”

    紧接着李渐鸿拼尽全力,杀进了敌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不顾元军箭矢,冲向琼花院,到得后来,他的镇山河竟是无力拔出,杀到最后一人之时,他终于再坚持不住,摔在地上。

    足足一日一夜,雨终于小了下去,而后倏然间停了。

    毒素已蔓延到李渐鸿脖颈,他的右半身麻痹无法动弹,左手中仍紧握着镇山河,雨水顺着街畔涌来,冲刷着他的侧脸。

    遥远的前方,一声怒喝破开了静谧的夜。

    “他马上就来了!我不走!”

    那是段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