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食之家 作者:乐蜀
萧家后花园的水景不错,谢妙容就提议去坐船玩一会儿。卫琴莲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了,可也没看见萧弘,心里有点儿烦,谢妙容一提议,她也答应了,想着去坐一会儿船,吹吹风,晒晒太阳,说不定心情能疏散点儿,就也答应了。
两人去池边找到一个撑船的婢妇,上到一条小船上。
萧府的后花园一个颇大的水池边有若干艘小船,遇到在后花园请客宴迎,就有萧家的会撑船的婢妇在水边候着,若是有客人想登船游玩,便负责撑船,载着客人在水池里还有园中蜿蜒的小河中赏景。
谢妙容和阮明月坐的这艘小船加上撑船的婢妇一共只能载三人。她和阮明月两人坐在小船前部,船尾站着撑船的婢妇。
此时是下午,春阳灿烂,湖上春风拂过水面,吹皱一池春水。
萧府的这个大池子形状狭长,活水从东北来,又从西北去,另有人工挖出的一条小河接通这个大池,形成一条圆环形的河道。一般在池中坐船游玩的客人会要求在池中看会儿水景,就到那条环形的小河里去。
谢妙容也是这样,吹了会儿春风,又晒了会儿春阳,她就让婢妇将船划到小河里去。主要是萧府的小河两边仿照野外的自然景观,种植了许多芦苇,小船从小河中穿行而过,两岸芦苇在风中发出哗哗声,很有野趣。特别是每年芦花开的时节,在小河里坐船游玩更觉景色迷.人。有时候还能见到野鸭子或者大雁在芦苇丛中出入,每当这个时候,谢妙容就恨不得手中有一把弓箭可以射到一只,再让撑船的婢妇靠岸,把手中的猎物弄干净,整个野外烧烤……
当然这是她内心里的想法,还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怕说出来人家会嫌弃她是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顽皮,这样嘴馋,如此作为实在不像是陈郡谢氏的女郎。
卫琴莲还从没有坐船到萧府后花园的这条人工挖成的小河里来玩过。这会儿坐在船中间,等到小船一驶入小河中,见到两岸绵密的芦苇时,不由得也有了兴致。
小船在比人更高的芦苇中穿行,阳光在那些芦苇中跳跃,漏下点点光斑。
不时有芦苇叶拂过两人的脸,让卫琴莲不时低头发出笑声。
谢妙容站了起来,调皮地去扯那些芦苇叶子,惹得划船的婢妇忙出声提醒她,小心芦苇叶子割伤她的手,又或者她不松手拽住芦苇叶,小船却在往前滑,她会被芦苇扯下水去。
“不要紧,我会小心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面来玩。”谢妙容对那婢妇笑道。
“那奴婢划慢点儿。”婢妇还是不放心地说。
随后只见她划得更慢了,小船就在小河中荡荡悠悠地往前。
谢妙容玩了一会儿,也坐了下去,闭着眼,跟卫琴莲背靠背晒太阳。
下午的春香晒得人昏昏欲睡。
忽然前方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声尖叫:“啊,救命啊!”
伴随着这女子的尖叫的是扑通一声落水声。
“出什么事情了?”谢妙容猛然惊醒,靠在她后背的卫琴莲也一下子醒了,卫琴莲刚才也给春阳晒得要睡着了,这会儿听见了声音,同样也是给吓醒了。
撑船的婢妇比较有经验,她一听就说:“一定是前面有人落水了!”
“那赶紧划过去救人!”谢妙容想都不想直接说。
“好!两位女郎坐好。”撑船的婢妇一边答应,一边连续将撑船的竹竿在水里点了几下,谢妙容和卫琴莲两人坐着的小船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往前冲了过去。
几秒钟之后,小船就到了那有人喊救命的地方,那是一片芦苇比较密的河边,水里有一位年轻的女郎在扑腾,而在她旁边是一艘空无一人的小船,在小船前面则是另有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一起位年轻的郎君,抱着双臂,唇角上翘,看着水里扑腾呼救的女郎,似乎在看一场好戏。他的表情让看到的人读出“活该”两个字,他的笑容明显表露出幸灾乐祸。
这种场景让不知情的人立刻就会火冒三丈,因为一个郎君竟然袖手旁观一个女郎落水,他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还在一边看笑话。这种人到底是有多恶劣!
刚刚看到这种场景的谢妙容一开始也是义愤填膺,但是等她看清楚了那个站在她旁边的一条小船上抱臂笑着的人,还有那个在水里扑腾的女郎时,她的气莫名没了,心中升起的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阮十二娘……萧三郎……”卫琴莲见此情景也是吓了一跳,忍不住念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此时在水里扑腾的年轻的女郎正是阮明月,她脸色发白,脸上的表情兼具惊骇和羞愤,她的口鼻里已经灌了好几口水,眼看着就要沉下水去。
“你,去把她给捞上来!”萧弘指了指站在谢妙容和卫琴莲船上的婢妇大声吩咐道。
“是,三公子。”撑船的婢妇显然认出了萧弘,赶忙应答。
接着便见她纵身跃入水中,几下游到在水里扑腾的阮明月身边,将她托住,往阮明月身边的那艘小船上送。
撑船的婢妇在水下托着阮明月的身体,将她上半身举起放到船上,最后再在底下将她的下半身托起放了上去,又推她一下,阮明月在船上翻滚一圈后,仰面躺在小船上连着吐出几口水后,大口喘气。
此时萧弘对那婢妇又说话了:“你上船,撑着这艘船,带她回岸上去。”
撑船的婢妇应了,随即爬上船,拿起阮明月躺着的那条船上的竹竿在水里一点,调转船头往小河的出口划去。
在小船中间躺着喘气的阮明月冻得嘴唇发青,浑身哆嗦,她想起刚才的事情,忍不住羞愤欲绝。她费劲儿地双手撑着船板抬起上半身,看着那个船头抱臂戏谑看着她的萧弘,双眸里全是怨恨……
谢妙容等到阮明月躺着的那艘小船划远了,消失在远处的芦苇丛中,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萧弘问:“萧三郎,怎么回事,阮十二娘怎么得罪你了,你竟然见死不救,难不成是想让她被淹死?”
卫琴莲对于阮明月的惨样倒是心中暗暗称快。刚才的情景她看得清清楚楚,萧弘对于阮明月的落水根本无动于衷,甚至他还站在一边看笑话。对于谢妙容责问萧弘是不是想让阮明月被淹死,她倒是不认为萧弘真想这么做。她推测,这个阮明月一定是做了让萧弘讨厌的事情,萧弘才不管她,刻意让她在水里扑腾受罪。
不过,到底那个厚脸皮的阮明月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让萧弘这样呢?她也很想知道是为什么。故而,在谢妙容问了萧弘后,她也看向萧弘,想听到他的答案。
谁想萧弘却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谢妙容说:“你们两个难道不关心怎么回去吗?现如今撑船的婢妇也被我叫去送阮十二娘上岸了?”
谢妙容搓一搓鼻子,道:“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船夫吗?我为什么要担心?”
“哈哈哈哈!”萧弘仰头大笑,笑完了,他放下双臂,一弯腰伸手将自己船上划船的竹竿捞到手里,再在水里轻轻一点,那艘小船就灵巧地掉个头,往下游划去。
“哎,萧三郎,你还是男人吗?竟然弃我们两个娇弱的女郎不顾?”谢妙容在他后面不爽地大声喊。
“你们想让我送你们回去也行,谢十五娘,要是你再给我做一首诗,我就转回来当船夫送你们回去。”遥遥的传来萧弘的说话声。
“又做诗?尼玛……”谢妙容想骂人。
不过,想一想,这唐诗三百首不是张嘴就来吗?随便一首对付下萧弘不就结了。毕竟划船她可是不会呀,估计卫琴莲也不会,何必不用眼前的萧船夫,却自己在河里转圈儿。
“萧三郎,我答应你,你给我停住!”谢妙容向着越划越远的萧弘大声喊。
萧弘听见了,就也停住船,然后转身往谢妙容这边看,笑着大声道:“做一首我听听,好的话,我这就把船划回来,接你们两人上岸去!”
☆、第142章 14.2
“听好啊,我要开念了!”谢妙容大声喊,停顿了一下,她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大声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首王维的《春晓》算是一千多年后谢妙容所处的时代里烂大街的一首唐诗,说是三岁的小孩儿都会也不过分。但是,此刻谢妙容一念完,又把萧弘和听到此诗的卫琴莲给狠狠震了一把。这首诗虽然简单直白,但是很有画面感,也很有意境,另外带了淡淡的春愁在里面。全诗只有二十个字,但足够称为经典。
所以,谢妙容一张嘴,又“做”了一首堪称经典的诗出来。
这首诗和刚才她在萧府上巳节曲水流觞宴上的李白的《将进酒》完全属于两个风格,这一首更符合谢妙容女子的身份,而那一首却是大气豪迈,更像是个男子所做。
卫琴莲在谢妙容身边喃喃:“天啊,谢十五娘,我真怀疑你是仙人附体了,今日做出来的两首诗都不像是凡人能够做出来的……”
谢妙容打个哈哈:“我胡做的,不是想让萧三郎当船夫送我们回去吗?”
这一下卫琴莲更吃惊了,眼瞪得大大的:“你胡做的?要是你正经做又会是怎样?哎,这么下去,你的才名恐怕会让你不好嫁,到底要什么样的郎君才能配得上你啊?”
郗妙容捂住嘴.巴,她想:难道真有这么严重?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说什么以后也绝对不要再做诗了,诗词这东西害人啊……
今天要不是倒霉地碰到在水里扑腾的阮明月还有在一边看笑话的萧弘,她就不必为了让萧船夫划船,从而拿一首诗去换,从而再震卫琴莲一把了。
“那个,我也是几年前做梦去仙人洞府,见到了那些高足家具,又随便翻了翻洞府内的书,记住了几首诗……”没办法,谢妙容只能假装透露底细,她知道,这么说了以后,卫琴莲就不会那么吃惊了,而要不了多久,这个话也就能在建康城传开了,人家也就不会真把她当才女了。她可不想要这样的名声。她这辈子就想当个安静的隐形富豪,吃吃喝喝,年纪到了找个对她好的有修养的男子成婚,婚后生两个小团子,平安富足的过完一辈子,她就觉得穿越大神对她不错了。
果然,她这么一说,卫琴莲脸上立刻就有了了然和恍然并存的神情,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平日也没见你吟诗作赋,怎么一开口就这么惊人,原来是梦中去仙人的洞府看到的。但不知,你记住了几首仙人做的诗啊?”
“那个……有几首,不多,你知道,洞府里头稀奇古怪的东西多,我也没尽顾着看书。”谢妙容讪讪地笑道。
两个人说话间,萧弘已经划着船过来了,他把船划到谢妙容和卫琴莲坐着的那条船跟前,然后停下来,向着谢妙容微微一笑道:“谢十五娘,今日我可算是服你了,你做的两首诗,每首都是如此独特,堪称佳句名篇。能听到你做的春晓,我这船夫也不白当。”
萧弘平日都是一张冰山脸,甚少这样开怀而笑,所以谢妙容对他的笑脸还有点儿不习惯,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优势,萧弘冰山脸的时候看起来就是酷帅美男,笑起来就是阳光美男,总之是美男子一枚啊。
是个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或者美丽的人,谢妙容也不例外,所以,萧弘的笑脸她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是在心中流着口水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在她身后的卫琴莲一推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十五娘,人家萧三郎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
好在谢妙容心里流了会儿口水,但是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只不过走了一会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