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食之家 作者:乐蜀
流民?
这个屡次在谢妙容耳朵里进出的一个词,今天她是实实在在地看到了人。
她忍不住把头探出去仔细观看,所谓的流民长什么样子。
只见他们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蓬头散发,面有菜色,最让人害怕的就是他们的眼神,跟狼一样,带着凶光。仿佛谢妙容等人就是美味的羔羊,他们扑上来,要咬死他们。
她在好奇地细看,身后的阿虫和阿蔗已经发起抖,一起把她给拉回了车内,然后两人哆哆嗦嗦地要谢妙容赶紧藏起来,不然要是被那些形同暴|民的流民发现了可不得了。
谢妙容问:“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难不成要吃了我们?”
阿蔗告诉她:“小娘子……这些流民凶暴异常,碰到他们,多半都是一个死。当然了,若是稍有姿色的女郎,就不会死,而是要受辱,或者被他们掠去发卖到秦楼楚馆……”
什么?非奸即杀?
谢妙容这下子也给吓得不轻了,看着眼前两个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婢女,谢妙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们见到那冲出来的一百多个流民后会吓得惊叫兼发抖了。
很快,她又想到了自己这一趟来买庄园的那六百三十金。遇到这些凶神恶煞的流民,显然这大笔钱就会落到他们手上了。
她心里忍不住心疼,这么一大笔钱将会被流民给劫走。不过,比起钱来说,她更担心这一趟跟她一起出来的阿虫等人的安全。她想做些什么来保住大家的命,可是越着急脑子越木。
从车厢外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惨叫声。谢妙容此时唯有希望那二十多个私兵能够起作用护住自己还有阿虫等人。不过,真是想什么不来什么,密集的兵器和棍棒的碰撞声和惨叫声过去后,谢妙容的车帘忽然被掀开,只见捂着一只流血的手臂的黄庄头在外喊:“小娘子快下来,让我和其他两个谢府护卫护送你冲出去!”
谢妙容闻言就想下车,可身后的阿虫和阿蔗却拖住她,劝她不要下去。说一下去,指不定就会被那些流民看上,定是要受辱了。
“我才不过八岁多……他们竟能做出如此禽兽作为?”
“小娘子,那些流民都是畜生,我听我家大伯母说过,北边的流民窜到南方来,连五六岁的女郎也不放过,被他们糟蹋了……”
谢妙容“啊”一声,瞪大了眼,简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这些流民比她想象中的更吓人。
黄庄头听了忍着痛,忽然道:“既如此,你们两个婢女也下来,我们护着小娘子跑,你们两个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好引开他们的人,这样,小娘子或者能跑出去!”
阿虫和阿蔗听了黄庄头的话,脸色更难看了,不过,很快阿虫就答应了,眼里蓄泪,神情哀伤说:“也罢,今日我就用我这条命报答小娘子……不过,小娘子,若是今日你能逃出升天,就替我向我阿母说一声,她的生养之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第103章 10.3
阿虫都表态她愿意为了小主人谢妙容去涉险了,阿蔗也没理由不表态她和阿虫同样忠于主子,于是阿蔗也哭着说她也愿意下车去引开那些突然出现的流民。车下黄庄头见谢妙容的两个婢女都表态愿意为了她牺牲了,便劝她们三人都赶紧下车来。
谢妙容看着眼前流泪的两个女孩儿,心里不好受。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贵女,认为奴婢都是贱命,死就死了吧。骨子里她还是个拥有人无贵贱之分,生命一概平等观念的现代人。
所以,她根本做不到无视两个服侍她的婢女下车去为她引开流民,以她们的受辱或者死来换得她的逃生机会。
想了想,她对黄庄头说:“黄庄头,一会下车我会大声呼喊他们住手,然后跟他们这些流民的领头者说话,你记住,你趁着他们稍微停顿的一刹那,就冲出去,记住,你往咱们前几日看的那个王家郎君的庄园跑,这里过去只有七八里地,要是逃出去,应该很快就能到那里。即使这些流民来追你,他们也不敢追到那庄园里去。你要是侥幸能跑进那个庄园,就赶忙叫人回建康谢府去报信,让谢家人报官派兵来搜捕这些流民。”
黄庄头听完愕然,忙问:“那小娘子你呢?你不跑?”
谢妙容道:“让我来跟他们谈一谈,或者能有一线生机,不过,记住了,我的一线生机可在你身上,所以,你必须冲出去!逃掉!”
看着黄庄头不解的表情,谢妙容又说:“我方才想过了,你带着我逃,必定动作不够快,说不定我们两人都会被捉住。若是让阿虫和阿蔗下车去分开跑,引开他们的注意,要是她们其中一人落到他们手里,可就完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她们受辱或者遭难……”
“可要是小娘子不走,那些流民根本不跟你们讲理,可怎么好?”
“……”谢妙容无言以答,的确也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黄庄头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分开跑,我让谢府的护卫一人带一个,我则带小娘子,分成三个方向跑,这样或者能逃走?”
谢妙容快速地在心里权衡一番,也觉得这个提议还算是对阿虫和阿蔗公平一些的提议了,于是就答应了:“好,就这么办。”
阿虫和阿蔗听到谢妙容竟然分派谢府的护卫帮她们逃跑,当然是高兴并且感动,不过,她们还是担心万一她们逃脱了,谢妙容逃不掉该怎么办?
所以,她们嗫嚅着说她们的命贱,不用分派人手给她们逃跑。
谢妙容让她们闭嘴,立即执行她的决定。
说完,她对黄庄头道:“你立即把那两个谢府护卫喊过来,跟他们讲,让他们分开保护阿虫和阿枣逃走。对了,何管事呢?”
黄庄头鄙夷地道:“他缩在牛车里不敢下来呢。”
“他傻呀,躲在牛车里就不会被发现了么?到时候还不是一死!”谢妙容不气反笑道,她略微思索了下,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交给黄管事:“这是中间那辆牛车里装着金饼的箱子的钥匙,你去开了,将里面的金饼拿出来往咱们逃走的相反的方向撒下去……”
不等谢妙容解释清楚,黄庄头已经说:“我懂了!”
谢妙容点点,将钥匙交给他:“快点儿!”
黄庄头接过钥匙,对车下等着的那两个护卫交代了两句话,就飞跑去中间那辆牛车,爬上车,用谢妙容给的钥匙开了箱子,然后抓起金饼,钻出来,站在牛车的车辕上,将那些金饼奋力扔向通往建康城的方向。
黄灿灿的金饼接二连三从天而落,摔在土路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瞬间就吸引了那些正跟谢府护卫斗成一团的流民的注意,有人大喊:“是金子,金子!”
于是那些跟谢府护卫相斗的流民们立刻放弃了再跟谢府的护卫纠缠,转而去抢那些撒得满地都是的金饼。
站在中间那辆牛车上的黄庄头见状,又钻进车去,在里面抓了更多的金饼出来扔出去,如此反复几次,绝大部分的流民都去抢黄金了。黄庄头跳下车来,对还没有受伤倒地的七八个谢府护卫吼:“都别愣着了,跟我去护着小娘子!”
谢妙容早就将车帘掀开一条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见那些流民都一窝蜂去抢金子了,而黄庄头也跑了过来,就对身边的阿虫和阿蔗一挥手:“走,我们下去,记住,分开跑!”
说完,也不多话了,带头就跳了下去。阿虫和阿蔗也跟着跳了下去!
三人才刚刚跳下去,黄庄头已经跑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拉起谢妙容的手道:“小娘子,咱们快跑!”
等在车下的那两个谢府护卫也上前来,一个人拉住阿虫,另一个人拉住阿蔗,分头逃走!
剩下的那七八个谢府护卫当然是跟在黄庄头和谢妙容身后逃跑。
黄庄头选的是往路边的庄稼地里面跑,他早看好了,跑过数百米的庄稼地,就是那条通往七八里外那个庄园的小河。要是那些流民真追来了,他可以带着小主人跳下去,再顺着河水的流向,漂到下游的那个庄园去。这样的话,还要比单纯的跑要快些。再加上他自己水性娴熟,觉得带着小主人跳到河里,能护住小主人不被河水吞没。
就在谢妙容一行人趁着那些流民扔下他们去抢黄金,分散逃跑的时候,一个凶横的壮汉大声喊:“都给我回来,谁要是抓住谢家的人,赏金十两!谁要是再去抢金子,我砍了他的手!”
他这一声威胁兼利诱的话起了作用,立即就有几十人跑了回来,那个凶横的壮汉继续道:“李四郎,你带他们去追那边,陈七郎,你带人去追那边,二郎,带几个人去守住中间那辆牛车,剩下的都跟我来,捉住谢家人大大有赏!”
在一众流民的应答声中,七八十个没有再抢金子的流民分散行动,其中最多的一股就是那个凶横的壮汉带领人,约有三四十人,远远超过谢妙容那一行人的人数。
谢妙容只听到身后有庄稼被踩伏的声音,以及后面追赶的人的纷乱的脚步声。
那些流民来得极快,谢妙容等人跑出去不过一二百米,后面断后的那七八个谢府护卫就跟他们交上手了。随即只听到身后有刀兵相交之声,以及相伴的惨叫声。
谢妙容也不敢回头去看,她跑得气喘吁吁,觉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现在她真是巴不得脚下穿的是钉鞋,身上穿的是一套运动服,而不是脚踩丝履,身上裹着华服,实在是太不利于奔跑了。黄庄头真想把她扛在肩上跑的,不过考虑到谢妙容并不瘦,要是把她扛在肩上跑,估计奔跑的速度也不过如此。
他只能鼓励谢妙容:“小娘子,别怕,咱们再跑一会儿,到了那小河边,就带着小娘子跳下去,我水性娴熟,必能护住小娘子逃掉!”
谢妙容提着裙子一边跑,一边往前看,貌似跑到小河边还有三四百米,她这种奔跑的速度,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跑到小河边,而不被后面跟豹子一样迅捷追来的流民们追上呢……
她的心里打鼓。
“黄庄头,一会儿要是我被他们捉住了,你千万不要回头,继续跑,一定要跑出去报信。不然,我死也不瞑目!”
“小娘子……”
黄庄头一个大男人,此时听到谢妙容说的这个话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他只能拉着谢妙容奋力狂奔,谢妙容给他带得跌跌撞撞。
终于,她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摔得她眼冒金星,全身好像都被摔散架一样,痛得龇牙咧嘴,爬不起来。
黄庄头停下问她能不能起来,谢妙容说:“好象我一只脚崴了,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