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经历十足稀奇。
他们找到了初始版的巫书生,虽然没什么用,却能让大名鼎鼎的巫家人为他们铺开画纸。
年轻男女们在树下,或站或坐,或两两相依偎,或侧着头和一个人说话。有的人在噘嘴不高兴,有的人摆着少女娇羞之态偷看喜欢的人,有人温柔如水,有人沉静似海。
姜采坐在树下,重明立在她身侧。她侧头和坐在自己身旁的云升公主说话,云升公主旁边是那位太子棠华。风吹过,树上叶子簌簌飘落,发带衣带随之飞扬,灯火重重之光,照在他们身上。
云升公主小声哄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不要不高兴了,一会儿给你买好玩的。”
阿追:“什么好玩的?”
玉无涯轻声:“殿下,我坐在旁边,您不困扰吧?”
太子:“我为何困扰?”
玉无涯:“您坐的这么僵……”
百叶:“回去后,我把你调来当侍卫好不好?”
谢春山笑:“咦,说的是我吗?”
小公主涨红脸的时候,重明俯身对旁边女子说:“姜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巫书生笔下如飞,将树下男女跃然画入宣纸中。青春昂然,春意无忧,皓月高悬,灯火如龙,星星点点光华之下,正是年轻男女们一生中少有的轻快时刻。
姜采和重明与其他人告别而离去。离去前,两人在巫书生身上留了法术。
姜采想着如何引导那书生走上幻术之路,她承认她在死马当活马医,但扶疏国的修士们都比后世厉害,若这个巫家祖先能够帮他们破开梦境离开梦境,不就省得他们折腾了吗?
姜采边慢悠悠走路,边消化着今晚的得失,沉思着日后该如何行动。
重明从后拽了拽她衣袖,她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
姜采随意:“重明,怎么了?我们不是要回去北荒之渊吗?”
重明支吾一下,道:“……你真的想回去吗?”
姜采:“怎么?”
重明:“我本尊……冷冰冰的啊,一点情趣也没有,你真的想在今夜见到他吗?”
姜采的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她不再想“灭神榜”“破梦”那些事,她微笑着对重明的行径表示疑惑。
重明再一次地重申:“我希望你今晚很快乐,像别的姑娘一样。”
姜采:“你觉得我和张也宁在一起,不会快乐?”
这般显而易见的答案,让重明认真点一下头。他点了头后想到她看不见,快速回答:“是的。”
姜采便摸鼻子,笑而不语了。
她突然感觉到周身空气流速有了变化,有生灵气息围绕着二人,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她无法完全感应到,神识被这么多的生灵之气弄乱。她表情空住,有些迷惘。
重明害羞问:“姜姐姐,我把眼睛借给你吧?”
姜采:“怎么了?”
重明认真说:“我在我们周围放了灵月虫,明亮闪烁,非常好看。像人间萤火虫一样,但和萤火虫不一样。这是我独自一人会驱使的法术。”
星星点点的流光环绕,在他眼睛中,那些灵月虫飞向姜采,迫不及待。只要在月下,他便能驱使这些灵月虫去追逐姜采。
月光之下,姜采静立,衣裙招摇而扬。那些光,落在她发间、衣带上、衣裙上。她是那么好看,那么圣美清雅。
那么的独一无二,与众不同。
姜采冷淡问:“为什么放出灵月虫?”
重明诧异道:“因为我会,因为你喜欢。我想让你高兴。”
他见她面无表情,心中一时沮丧。他小声提醒:“你忘了‘烛萤照雪三河川’了吗?”
姜采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了那一夜。
摇摇的烛火,明亮的灵月虫,皎洁的月光,天地间的白雪,还有那至静至清的清冷男子。她想到了那时候——
张也宁温声:“我不知情为何物,我也不会生情。但我见过旁人生情,见过旁人如何相爱。人间有萤火虫,在男女相爱时环绕,我见世间女子多喜此景。然姜姑娘不是寻常女子,修真界也没有凡间的萤火虫。
“幸好长阳观有灵月虫与人间小虫相似,幸好我是修士,姑娘家喜欢看的,月光之下,我大约都能造出来。
“我希望姑娘能够生情,能够渡过无悔情劫。若是如此,仙人永寿,似乎……也不那般寂寞了。”
月光之下,灵月虫飞舞,姜采长立不语。
重明问:“要不要借我的眼睛,看这一切?”
她不回答。
冷漠无比。
他又试探着问:“还是你更想见到我本尊呢?”
他声音紧绷:“姜姐姐,你说话呀。”
姜采便缓缓说了话。
她开口:“不必那么麻烦。”
少年目露不解。
七夕佳节,情人之乐。人流喧嚣又远处,近处的灵月虫蓬勃飞扬。便是不用眼睛看,也知道这是十分美丽的。
姜采道:“你知道今夜最美好的是什么吗?”
重明不知道。
姜采说:“月是天上月。”
隔着白布,重明血液汩汩,感觉到她在白布后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这让他羞涩,让他期待,又让他生起两三分警惕。他迟疑着没开口,只看着她。
姜采说出下半句:“……人依然是眼前人。”
她骤然上前一步,拉过重明扯住他,亲到他嘴角。她与他亲吻之际,在他瞪大眼的时候,周围空气流转,她手中掐诀,一道繁复无比的法阵围着二人,腾腾金灿光升了起来——
囚仙术运转,困住重明,移行换位!
第120章 所谓“囚仙术”,……
所谓“囚仙术”, 神魂皆拘,道元皆囚。
哪怕是一位分化身,也可由此法术牵连本尊神魂, 得以囚到真身。
这是扶疏国上古对付那位“堕仙”时期, 千万天才修士与魔修们联手集思广益,唯一能想出的困住“堕仙”的法术。这门法术后来被束之高阁,无人去练, 一是因世间再无堕仙,二是这门法术对仙的约束力, 实在有限。
耗尽全部灵气,囚仙也只不过能囚一息。一息之后,仙人恢复自由身,己身灵气却已耗尽,如何对抗恢复过来的仙人?在扶疏国的上古时期,众生有共知:能对付仙人的, 只有仙人;凡人妄图弑神, 终究自食其果。
但这门被扶疏国民众抛弃的“囚仙术”, 自从姜采得到它, 就一直在加以练习。她修行已经很近仙了,这门法术落在她手中, 囚仙的时间起码会比一息要长。囚仙后的灵气耗尽也无谓——对方是张也宁。
她灵气即使耗尽, 又有什么关系。
七夕佳节, 眷属之乐。
姜采不想匆匆赶路去回北荒之渊了, 那路程太远了,她一时一刻都不想浪费。即使是张也宁本人,也无法在一瞬间和自己的分化身身形对换。但是姜采可以用“囚仙术”,强制将张也宁换到她身边。
姜采搂住重明脖颈, 与少年亲吻的同时,她的法阵就发动,囚仙术也开始生效。
二人移行换位,瞬间从街头,移位到了一处民宅的屋舍中。
这是云升公主在无极之弃给姜采备好的休憩之处。因姜采身怀魔气,云升公主怕人察觉,便将住处安排得偏僻些,也不派仆从过去帮忙修葺院落。这样一来,姜采修行时不小心泄露出了魔气,也很容易遮掩了。
姜采独自一人在无极之弃走动时,就休憩在这里。云升公主想的周到,也为今夜姜采的施法提供了好条件——她就算把屋子拆了,短期内也很难被发现。
“咚!”
身入黑幽天地,重明被按倒在榻上。唇间气息流动间,他僵硬又慌张,整个人明显乱了。金白色的道光罩着二人,对道元的约束之力如枷锁般,一重重袭向他全身。他知道姜采不会害他,但这种神魂被束缚、道元被枷锁困住的感觉,并不好受。
重明的脸在黑暗中烫极,红极。
他已经感受到神魂相连中的一腔隐怒之意——是他本尊传来的。
乌发铺床,重明脸青青白白:“姜姐姐,你、你……冷静,唔……”
姑娘捧住他的脸,与他气息混乱间,她身上的灵气在快速流失。少年重明并未察觉,他已经乱七八糟,乱得厉害。呼吸不平,青丝擦唇,唾液如同沾了蜜浆一样,粘稠又沉重。
蜜浆太甜,他一个分化身,自控力哪有那么强?
堕仙之力对他的约束力弱了,对姜采的一腔自控同样弱了。他曾喜欢过的姑娘这般待他,他满腔的情意潺潺而涌,如同泄洪。他根本阻拦不住洪水的倾覆。
他动情得厉害,一边抗拒,一边又依恋。他似推她,又似要抱她。他的手犹犹豫豫在她肩上时推时搂,将他的矛盾暴露无遗。
姜采有些吃惊——小重明的反抗这么轻微。
少年黏腻,躲开又依偎:“不要……”
姜采心想:不要你扑过来干什么?
喘息艰难间,她的目光却是冷静的。二人于榻间痴迷彼此,姜采施展的“囚仙术”还在加强。随着她灵气抽身而去,她脸上、眉目间浮起魔疫那些混乱的、想要逃出来的魔气。她开始吃痛,没有了灵气和魔气的对抗,体内成为了魔疫的欢乐园,她几乎控制不住。
姜采苦笑:原来谈情说爱这般辛苦。
姜采咬紧牙关,另一只没施法的冰凉的手抬起,一把掀开了重明面上的半张狐狸面具。
她看不到少年之身,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乌黑的眼中噙着水,隔着雾。他从雾后清渺渺地望来一眼,姜采无知无觉,心不在焉地在亲噬间勾上他喉结。
重明仰颈,“咚”一声磕上身后木板,反应大极。
姜采停顿一下:“重明?”
重明神魂被枷锁所困,他胸膛间一颗心脏跳得厉害,胸腔起伏厉害,但他已经说不出话。
他眉心那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堕仙纹,在“囚仙术”下一点点变亮,变红。血腥杀气隔着空间,扑面而来,拢向二人,寒月之气都要被堕仙威力掩住。
重明的眉目在寒夜深宅,一点点发生变化,一点点长大——脊骨一寸寸伸展,骨架蜿蜒如山。天上皓月之光大亮,万千人仰头不解时,狭小室内,一卷美极艳极的雪月图缓缓展开。
洁白的面容线条发生细微变化,沾着雾水的睫毛向上一卷,眉目在原先的轮廓上展扬,重新绘出远山清水之姿。流瀑般的长发也在生长,发间木簪“叮”一声落地碎裂,被她含在口中的他的长发,发尾微硬,丝丝杀气席卷之时,姜采唇角笑意加深。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