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长夜虽然频频倒霉,但架不住双方差异实在巨大。并没有打斗多久,巫长夜就彻底困住了雨归,他满意一笑,手下笔织出一竹笼,将雨归一个活人困在其中。
雨归拼命挣扎时,眼睛忽而直直看着巫长夜的方向,目露极大恐惧。她与巫长夜的异瞳对上,不知看到了什么幻象,尖叫:“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跌坐在地,任由竹笼锁住她。她连滚带爬往外跑,却像被什么绊住一般,她抽.搐着倒地,疯狂叫着:“不要过来!”
巫长夜怔忡,手中笔顿在半空中。
他失神之际,竹笼飞出千条枝蔓,将雨归绑住,向上悬挂上树。
雨归闭着眼挣扎,越挣扎那枝蔓却绑得越紧。她尖叫连连,声音却越来越弱,闭着眼时,长发汗湿地贴着面,整个身子瑟瑟颤抖,快要奄奄一息。
巫长夜回神,皱眉:“你……”
一条青龙长吟,自远而近。龙尾重重一摆,扫向枝蔓。枝蔓本是幻象,来人法力又高强,巫长夜闷哼一声后后退,仰头看时,枝蔓已经全部松开,雨归向下掉落。
雨归如同完全失了力,就那般掉下去。三丈高的地方,云托雾绕,雨归合着眼,垂直坠落。
巫长夜脱口而出:“你疯了?”
他抬笔要再织出幻术,却是一道雪白身影骤然出现在半空中,托住了雨归的腰身。那人手掌在女郎背后轻轻一拍,淡声:“幻象破了,没事了。”
雨归僵硬着,缓缓地睁开眼,抬眼看去。
青年身如云鹤,衣袂飞扬间,冰华玉仪,皎皎如月。
她眼中含着的泪滴落,手指紧紧拽住张也宁的衣袖。她声音沙哑,包含着太多感情:“张师兄!”
张也宁带着她一同落了地,他落地后便收手,雨归却仍魂不守舍般抓着他的衣袖。张也宁并未看雨归,而是看向巫长夜。巫长夜神色复杂地看过来,他身后,巫展眉早已藏好了自己的手指,手背在后,娇怯无比地看一眼张也宁。
巫展眉小声:“哥哥只是教训她一下,又不是故意的。”
她被巫长夜斥责:“闭嘴!谁让你多话的。”
张也宁:“听闻巫公子不必他人开口,便能从幻象中看出他人的举动。巫公子不妨猜猜我想如何。”
巫长夜脸色青白无比,向后一退,警惕道:“即使你与我打,我也未必怕了你。”
虽然这么说,他声音却有点抖。
张也宁淡漠垂目,睫毛在日光下染上一层金色。他如此宁静温和,清风朗月,但对面的巫家人从幻象中,已然看到太多未来方向。他温声细语:“再猜。”
这一次,连巫展眉都生了惧意。
她拽住哥哥的手,将巫长夜努力向后拉。她颤声:“雨归姑娘只是被幻象吓到,我哥哥本来只是教训她一下,也没想要如何。张道友也不必这样逼迫吧?”
巫长夜呵斥:“不要求他!”
张也宁他温声:“巫家织梦术独步天下,但除了巫家人,谁也不知道巫家的异瞳整日能看到的幻象有哪些。我又很好奇,是否拥有你们的异瞳,便能开启织梦术。我也很好奇,全力施展的巫家织梦术,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微微思忖:“很久以前,我有幸见过巫家家主的织梦术,一草一木皆宛如新生,人在其中,丝毫不知自己在幻象中。巫家家主却自豪地告诉我,我见到的不过是皮毛,他还未曾施展出真正的织梦术。那时我便好奇巫家真正的织梦术,到底有多厉害。
“巫家少主可愿将眼睛借给我,让我研究一番你们的织梦术呢?”
巫长夜全身僵硬,他目中生了惶恐,抿着唇不肯说一个字。
巫展眉咬着唇上前,大声:“不许碰我哥哥!”
张也宁淡淡撩他二人一眼。
他微微一笑,颊畔酒窝微现,但他从来清寒如月,疏离淡泊,少有的一笑,不让人觉得亲切,反让人觉得害怕。
张也宁道:“这是一个威胁。相信你们已经从幻象中看到我会做的事了,为了避免伤了两家和气,二位在长阳观期间,便少生些事吧。”
巫长夜没说话,他妹妹先反应过来:“多谢张道友不杀之恩!”
她拽着巫长夜便要逃,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一眼脸色仍苍白无比、呆呆立在张也宁身边的雨归。她目中情绪有些古怪,好似带着几分……怜惜,同情。
她道:“雨归姑娘……对不起,改日我和哥哥向你赔罪。”
巫长夜:“赔个屁……呜呜呜!”
他硬是被巫展眉拽走了。
立在原地的人,便只剩下张也宁与雨归。雨归怔怔看向张也宁,张也宁道:“你可以放开我的衣袖了。”
雨归回神,这次红着脸放开。然她犹豫一下,又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低着头:“谢师兄救命之恩。”
张也宁:“不必,巫家少主本也是吓唬你而已。他本就不是要杀你。”
雨归摇头:“他修为高,开个玩笑而已。我却本领低微,承受不住他的玩笑。若不是张师兄相助……”
她眼中又噙了泪,哽咽连连,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也宁淡漠无比,看也未看。
雨归哭得厉害,恍惚想擦眼泪,她无意识地抓向张也宁的衣袖。然他衣袖轻轻一扬,便擦过了她的手指,没让她碰到。雨归怔一下,面容窘红,愧疚不安:“我刚才好像弄脏了师兄的衣服,我帮师兄洗……”
张也宁:“不必。”
雨归抿唇,半晌后倔强道:“我总要还师兄恩情的。”
张也宁仍然长身而立,目光不落在她身上。他声音依然清清淡淡:“随你。”
雨归惊喜,露出一笑。她想与张也宁再说些什么,但她立在张也宁身后,半晌也未找到什么话题。而张也宁也不走,她尴尬半天,张也宁终于向她瞥来一眼:“你还有事?”
雨归脸红烧到了脖颈。她低头,嗫嚅:“那我……先告退了。”
张也宁不开口,雨归无奈离开。她几次不舍地回头,见张也宁仍立在那树下,却背过身,并未向自己看来一眼。雨归心中少有地浮起一丝尴尬与不甘:
修真八美,她亦是其中之一。她的美丽世间少有,他人多是有其他缘故能入八美,只有她是单单凭着美貌而入选的。
她明明是这般好看,为何张师兄就铁石心肠一般,看也不看?
雨归依依不舍地离开后,张也宁身畔,一道青碧色人影才轻飘飘落下。张也宁并不侧头去看,就知道是姜采落了地。
他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他指的是她明明在这里,却用了隐身诀藏身,不救自己师妹。
姜采笑:“我有其他事在忙,何况……我感受到你的气息过来了。”
张也宁:“你便知道我会出手?”
姜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出手。”
张也宁蓦地侧过脸,睫毛轻轻一掀,看向她。
姜采凝望他。
二人四目短暂地交汇一下,又各自微觉怪异,移开了目光。
姜采抱臂,转移话题:“不过你也真冷情,我师妹可是小美人,又那么乖巧听话。她对你投怀送抱,你却不知道一样。”
张也宁怔一下。
他说:“你怎么知道她在对我投怀送抱?”
姜采诧异:“你看不出?”
张也宁沉默一下,微偏了脸,声音极轻:“我何必自我感觉太好。”
姜采:“……”
张也宁:“你似乎急着将我推给谁。”
姜采出神一下,认真想道:“也不是。只是雨归,若真的要跟着一个人,才能让她安心的话。我觉得你很合适。”
她是要入魔的人啊……哪怕她想庇护雨归,恐怕也不能庇护一世。
张也宁道:“你做梦。”
姜采:“……”
她微微笑,伸手轻轻拍他肩膀。他往后一躲,神色古怪地看她。她施施然地收了手,也不在意他躲开自己,只叹:“你过不了无悔情劫,都是有原因的啊。”
张也宁反唇相讥:“你自己过了么?”
姜采冷目抬起,森森看他一眼。
然这世间,大约只有张也宁不惧怕她的杀气,他平平静静瞥来一眼,并未被她的气势压制住,向她低头。
姜采收了气势,有些无奈地揉额头,嘀咕:“果然还是跟实力不如自己的人交谈更愉快啊。”
张也宁没有理会她。
姜采旧事重提,轻轻用手臂推他一下。这一次,他没有躲开,而她戏谑:“之前商量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张也宁:“什么?”
姜采耐心:“若有长辈给你我二人联姻,你定要严词拒绝,万不可觉得此事无所谓,便就此放任不管。”
张也宁缓缓抬目,看向她。
他古怪的眼神盯着她,之前以为她是开玩笑,没想到她是当真有这个意思,竟再次与他认真说起这事。
张也宁问:“姜采,你到底……什么意思?”
姜采:“若这世间,真有一人能与我相配的话,大约只有你了。”
张也宁怔然,心中一动。
却听她下一句话:“可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何必多惹是非?”
张也宁在静舍中闭目修行,心神空而乱,不断有杂念生成,想到白日姜采与他说的话。
他心中生起一些怒意。
他当日便一字一句与她发誓:“若当真有长辈拟要你我联姻,我定拒婚,姜姑娘可满意?”
然他心里生乱,到底不甘。这些不甘的缘故皆是那般细碎,不着痕迹,然点点滴滴压过来,让他连入定都极为不耐。
张也宁一道清心咒刷在自己身上,让自己静下心,强行入定。然他心中强撑,心绪不定,入定之时,却悄然无息地堕入了梦魇……
月华朦胧,被天上云彩挡住。
姜采靠在一竹前,抬头看着月光,揉揉自己的脸。
她低声:“身在长阳观,月色却这般黯淡,他必是生气了。”
她在“松林雪”外徘徊,迟疑来迟疑去,心中太多纠结。
她喃喃自语:“我很纠结,哄你吧,怕你爱上我。不哄你吧,我在这世上最不想对不起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