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走到了日照山最后一阶,一头墨发也一点点的变成了诡异的银白色,落花流水披了他满身,那张昳丽脸庞上的一点红痕也如同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地爬到眉心,盘成一个花纹的模样。
明烛面无表情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灼灼的桃花林,突然像是一口气松了下来,踉踉跄跄地坐在了台阶上,任由长发披散在湿漉漉的台阶上。
“前尘苦难转瞬空,红尘喧嚣方始初。”
明烛呢喃起这两句话,接着他如同琉璃的眸子缓慢荡漾起一抹笑意,却平白给人一种寂寥萧瑟的感觉。
他浑身是水,却不显得狼狈,白衣白发越发显得妖异慑人。
明烛抬起手,将怀里的玉令捏起,指腹在花纹上轻轻抹过,很快,一个黑色的虚幻人影跃然出现。
那人眉目俊美妖媚,此时似乎正端坐在椅子上处理事情,神识相连之后,他微微抬头,眉头皱起,道:
“不讳,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第90章 天理昭昭
那帘在整顿手下人准备前去说玉城,连同了神识之后先是打了个招呼,随后朝着一旁的人吩咐道:“首安城外不是有行鸢台,找人去将行鸢劫下来,从首安到说玉大概一天一夜的功夫,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明烛手支着下颌,也不打断,似乎十分好奇地看着那帘忙来忙去。
那帘事情极多,一会功夫就有好几拨人来找,他处理得越来越不耐烦,脸上浮现了些许厉色,看起来似乎很想要暴力解决问题了。
“又来了?不是已经把那些来挑衅的大能尸体挂在城门口了吗?他们怎么就这么不知死活?!你带几个人去处理了,手段血腥点。”
听到这里,明烛这才懒洋洋道:“那帘。”
那帘说完他的指示才摆摆手让旁边的人下去,忙碌间给了明烛一个眼神,又将视线落到了手中的信笺上,心不在焉道:“你应该是回日照了吧,做什么瞒着我,我又不会拦你。怎么样,好玩吗?”
明烛认真想了想:“好像挺好玩的,就是这儿下雨了,我有点冷。”
那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含糊应了一声,又不耐烦道:“处理好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吵啊?非得我自己来吗?”
明烛轻笑了一声,道:“那帘。”
那帘应道:“怎么?”
大概首安城又有大能修士前来挑衅,那帘满脸不耐,似乎想要直接出去撕人,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看着的明烛突然道:“那帘,来接我吧。”
那帘一愣,这才将视线落到了明烛身上,他蹙眉道:“什么?”
明烛脸上依然在笑,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一点点地落了下去,像是变脸一样,一直都恍如干涸的眸子中瞬间溢出了眼泪,从他琉璃般的眼睛中缓慢落下来。
那帘惊住了,有些无措:“怎么了?不是说好玩吗,怎么还哭起来了?磕到碰到哪里了吗?疼?”
明烛只觉得心中朦胧的灰雾已经全部散去,海潮般的情感倾泻而出,让他几十年都未曾有过情感的心尖完全承受不住着庞大又复杂的情感,只好化为泪水,一点点往外流。
“那帘……那帘,你……你来找我……”明烛眼泪簌簌落下,很快就爬了满脸,他哭得声音都在发抖,像是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兽,慌乱又惧怕,“你……你来接我,好不好?你来接我……”
那帘从未见过明烛哭成这副德行,顿时更加慌乱了:“我……我马上就要带人去说玉城了,怕是一时半会……”
他还没说完,明烛突然放声哭了出声,他坐在台阶上,雨水从天而落,将他整个人都淋了个湿透,毫无顾忌地大哭出声。
“你来接我回家……你来接我,你来接我!”
明烛将头埋在膝盖中,湿漉漉的白发垂下来,只有哽咽呜咽的声音闷闷传来:“求你了,来接我回家……呜那帘……”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那帘,我死不了,如果连你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你来找我好不好?我认不得路,我也走不动了……”明烛哭得浑身发抖,“我……我好疼啊……”
那帘怔怔看着他,接着只留下一句:“等我。”
竟然将筹备许久攻打说玉城的事情全部推到一边,飞快切断神识,应该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明烛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三千阶上,抱着膝盖哭至无声。
等到那帘到的时候,已经是半日后了——他从千里之外的首安城一路狂奔到日照山,几乎是拼尽了全力,落地的时候还在喘着粗气,片刻才缓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了呼吸后,将浑身妖气收敛,走到了日照山入口处,明烛依然如同之前的姿势,抱着膝盖坐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满脸泪痕,浑身颤抖。
那帘连忙走过去,单膝点地,轻轻摸了摸明烛冰冷的脸,有些心疼:“到底怎么了?别哭了。”
明烛已经没再哭了,他神色空洞地看了那帘一眼,便轻轻闭上了眼睛,被那帘轻轻揽在了怀里。
既然他不想说,那帘也不逼问,看到他浑身都瘫软了,也不在意地将他打横抱在怀里。
以往这样的姿势明烛定然是要揍人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把自己哭到力竭,被那帘裹在怀里既没有揍人也没有骂人,就连扑腾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