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喜欢我 作者:风雪添衣
张动灵活地爬上树,绑了几根藤条,顺着藤条滑下,将林文溪抱着托起。林文溪沿着藤条,手脚并用,夹紧朝上,胳膊被勒得生疼,张教官自顾爬上树,也不理会他,悠哉等着听咕咚的一声,和接下来的一声惨嚎。
林文溪好不容易爬上树来,趴在树干休息半天喘不过气。张东很意外凝视着他,仿佛又见到大阅兵时那个仰起头,神情坚定地主动要求去队列外练习给所有人看的少年。现在这精神态势,比睡在床上一整天,可让人欣慰多了。
张东手把手教会林文溪搭好“鸟巢”,可以安放头部,又教会他如何将自己缚紧,打活结,手指必须及时捏住活结,一旦有任何危险,必须及时拉开。半晌后,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林文溪调好闹钟,身子朝后沉下去,树枝摇摆间,竟感觉十分惬意。
闭眼,睁眼,似乎才一秒的瞬间,林文溪的闹钟响起。晨曦祥和,薄雾冥冥,远处的山水像染墨一般肆意挥毫在天边,山巅的树林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偶尔一只飞鸟从隐水河凫水而过,碧蓝的水面上泛出一丝涟漪,就像大河脸上的微笑。
林文溪看得心动,伸个懒腰,大口呼吸清新的空气,浑身舒畅无比,尽管现在指针才指向五点半,他才睡了1个多小时。
林文溪看着身边单膝屈起,平躺的张教官,就连睡觉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闹钟已经将他惊醒,然而他并未睁开眼睛。他应该只是另一座城市的陆军警备学院的精英生吧,年纪似乎也不过二十三四岁,他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
赵渊说郑凯所在的绿野军校训练非常之严酷,才练就郑凯非凡的身手,这张东似乎还没有怎么露出真本事吧。
一向严肃的张东眉眼轻轻舒展,不是从前总是板着,林文溪微微一笑,轻轻解开活结,想起之前张东单手握着树枝,从树上滑下来,十分潇洒帅气,就像高台跳水,跳水运动员姿势十分优美地朝下一跳,全场惊艳,也像模像样地模仿之,十分自信想自上而下滑落。
林文溪颤巍巍地站起,朝树枝借力一跳,悬空的同时,十分庆幸自己单手抓住了树枝,没有直接笔直跳到地面上。
脚尖尚未着地,林文溪忽然感觉树枝已经到了弹力极限,想松手,却一个犹豫,树枝向上弹起,林文溪整个人浮空飞了起来。
我真地飞了……这是林文溪凌空时的唯一想法,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无可救药地朝张教官砸去,他吓得甚至忘记开口,整个人已经跌入教官怀里,膝盖似乎重重砸到什么柔软的物事,然后是张东一声痛苦而难言的闷哼,身子也蜷缩起来,然后是两人一起沿着树枝滑落。
林文溪觉得自己造的孽,应该自己当垫背,艰难地想换到张东下面,腰身却已经被挽住。张东单手抱住林文溪,另一只手拉着树枝,还是如同之前一般潇洒地降落。
只是降落后张东潇洒不起来,一直微微弓着身子,试图直起来,又弓下去。
“嗯……学艺不精……”林文溪挠挠头,等待张东的惩罚,面色微微泛红。
“不要紧……肯学习新东西……永远没错。”张东朝林文溪艰难笑出声来,旋即面色沉下去:“不顾后果想表演,快落地又没及时松手,这要是在战场,你下的两个决定,就会害死你身边的弟兄,你懂么?”
林文溪似懂非懂点点头。
第30章 (你的笑哪去了)少年听雨歌楼上
“教官训话,你开小差!”张东双手握爪,就要朝林文溪扑来,林文溪惊叫着跑开,边跑边回头看张教官艰难弓着身子一边追,边左右摇晃,十分好笑地跑跑停停,笑容爬上脸,那一瞬时天边朝阳升起,洒在林文溪脸上,笑容竟璀璨生辉。
张东微微一愣,快步冲上前,揪住林文溪,挥舞起拳头,林文溪忙缩紧身体,那拳头化成了轻轻地一弹,头上一片枯叶缓缓从额间掉落。林文溪回头淡淡看着张东,眉间唇角的微笑,更为明显起来。
“听着,有什么想法,大声说,要做什么事,勇敢去做,不要缩手缩尾!”张东大声教训。
林文溪认真地点点头。
张东的语气缓和下来:“还有,要是笑,要张扬地起来,张大嘴巴,哈哈大笑,笑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你怎么总是喜欢把它藏着,笑得又不自然。”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翻着上面的照片。
这是还在受训时教官拍的全排照片,有不少单人照,也有几个集体合影,看上面大家伙笑得十分张扬夸张,青春和汗水,张扬在脸上,无从掩饰也无须掩饰。但是到林文溪,嘴角微微上翘,竟似乎是试图努力笑着,但是只是摆了一个笑的脸型。照片被放大,那眉眼间,唇角间,却近乎毫无一丝情绪,所有的一切,藏匿得无处寻找。
“你的笑脸,去哪里了?”张东沉声问道。
林文溪敛容,似乎在冥思苦想。去哪了呢?好像小时候也是个爱笑的孩子,甚至于经常调皮捣蛋。
小时候住在一个院子里,曾经将东家的公鸡尾巴上的七彩羽毛扒光据为己有,那公鸡竟然像是懂的长得丑不是自己的错,是林文溪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自己的错,天天躲在鸡窝里不肯出来,憋在鸡窝里每天苍凉地打鸣。
也曾嫌弃西家的猫叫声太碜人,就会拿食物诱了猫,用520将猫的嘴巴封死,害得那猫竟然将它的脸抓得血痕满布,活活从一只可爱的小白猫变成了一只秃子。
还会学着院子里的小朋友,在路人经过时将鞭炮准确无误扔进牛粪里,吓得路人手舞足蹈,惹得一身的黄便便,臭烘烘上门告状。被打被骂被罚了无数次,有时候甚至一向袒护自己的母亲都不再维护于他,任由父亲的皮带在自己身上无情落下。
父亲责罚自己似乎格外责罚得严重,别人家的孩子惹祸,只会被带上门赔礼道歉,最多和母亲一样把屁股揪几下,孩子象征性惨嚎几声,就算过了。可自己惹祸,旁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会冷淡许多,偶尔听见人冷冷说,当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而父亲每每将自己罚跪一个小时以上,随着管教变本加厉,搓衣板,撑衣杆,甚至石块都被跪过,但自己一向认为父母是爱着自己的,宠着自己的,直到一次父亲将我单手提起,吊打得晕死过去,自己才经常躲在角落看着院子里别的孩子玩,不想玩了,玩了就要闯祸,闯祸就被挨打,又能怎样呢?
院子里的孩子似乎逐渐知道了什么,见到自己就四散哄开。、
自己抓住一个个子小的,那孩子颤颤巍巍说:“我妈妈说你爸爸是个好官,不能让我们带坏你。”
是了,有人说我的父亲是好官,却更有人在自己犯错了,冷眼瞧着,当官的孩子,果然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自己只是想和院子里的伙伴一起好好玩,好好吵闹,好好奔跑,却忽然之间,自己也不情愿出去玩了,只能捧着各色书本阅读,甚至被要求背诵。
从小似乎就寂寞着吧。
院子里后来来了一个叫方方的大孩子,经常寻着我玩,只是上山下河,教自己各种有趣的野果,野草。方方的母亲十分会烹饪,每每将自己叫过去一起吃饭。方方家富丽堂皇,和乡下这地方完全衬不上,父亲又怕自己好逸恶劳,不许我和方方交往。只有母亲说吃完饭要帮人家洗碗,才同意自己去方方家吃饭,方方会帮我瞒着,每每方方把我叫进厨房,将碗筷收拾好,却说是我洗的。
方方的母亲看在眼里,对外说不好意思让自己做什么,说我太懂事,经常帮忙洗碗,做家务。
母亲又说功课没做完,不许和方方一起玩,我会将功课努力做到全部满分,到深夜还在对着月亮背诵什么“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之类的诗词,就为了白天和方方一起。
和方方一起多好玩,知道哪种植物是草药,知道哪种野果是什么味道,知道了三月山上会长映山红,酸酸的可以吃。知道四月就有山楂叶,还可以采野蕨,去拔笋。五月就有覆盆子,桑葚,笋也长得正好。六月有山楂桃,七月有狗血桃,还有荷塘里的莲蓬莲子,也可以去采菱角。八月有山葡萄,八月灿,后来才知道那叫忘忧草,忘忧草,真地可以忘忧啊。忘记了秋天的秋寒,贪食九月份的拐枣,沉迷于十月份的糖罐罐,还有野阳桃,板栗,十一月份有黄栀子,炒着十分好吃。
有时候方方会带自己去一片树丛下,静静躺在一片片橙黄的腐叶下,两人望着深秋的天空,指着一群大雁向南飞。十二月份,雪落了,自己会把手伸入方方口袋里取暖,静静看着雪落无声,然后就有一个大雪球会砸在自己脑袋,方方幸灾乐祸看着自己,自己就会发狂一般追着方方满场跑,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方方陪伴了自己一年,就搬家了,方方搬家,却搬走了我的四季。
不久全家迁入城里,小学的我,已经能安安静静坐在城市的小学,望着窗外的白杨树,想着那时和方方一起种下的树苗,长得如何了?下雨会不会有人给它挡雨呢?
我成绩斐然,出类拔萃,唯独就是太安静,老师喜欢安静的孩子,父母也喜欢。
我的安静,在上初中的一个夜晚,变成了死寂。
那样一个夜晚,为什么我会碰见那一切,那么痛不欲生的痛楚和恶心,一路似乎踩着残花败叶回家,从此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
又是六年飞逝而过,直到上了这所大学。
第31章 (只为你一笑)为君一笑费思量
林文溪默默地看着照片,回过神来,忽然一滴泪掉在手机屏幕上,帮张东擦拭干净,抬头仰望天空,泪意全然收退,再看着张东,又是一脸释然的微笑。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男子汉爽快点!”张东抓紧林文溪的肩膀,双手近乎有些颤抖。
“嗯,记住了!”林文溪笑容湛然,就像蓝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