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作者:priest
此时两人之间不过一刀的距离,倘若换成李瑾容或是赵秋生他们,大可以一掌拍过去,强行将自己的兵刃夺过来,可是寇丹同周翡之间几乎有一辈人的差距,哪怕鸣风刺客一脉多重奇技淫巧、硬功不那么扎实,那寇丹作为一派掌门,身上的功力也不是周翡能抗衡的。
此时,周翡要么被那吹箭钉个正着,要么只能被迫撒手弃刀。
而在“烟雨浓”的主人面前弃刀会是个什么下场,连李妍都知道,李妍吓得一时不知该冲谁呼救,周围一大堆师叔师伯的名字争先恐后地涌到嘴边,全都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她手脚冰冷,连“喵”都没喵出一声。
谢允的手缩进了袖子。
而就在这时,周翡忽然一压刀柄,倏地松了手。
望春山在方才两边角力中生生给压出了一个弧,周翡这边一松手,刀身顿时飞快地震颤起来,方才没有抖落的牛毛小针起雾似的迸溅了一片,寇丹不得不挥长袖挡在自己面前。
周翡给自己争取到了这一刹那,她险而又险地侧头躲过那支吹箭,随后探手一拉震颤不休的刀柄,猛地往前一送。
望春山从短钩中间穿了进去,刀尖在极小的活动空间内轻轻一摆,竟然又是“不周风”中的一招,受短钩所限,她的动作极轻微,却极精准——真好似一阵无孔不入的小风!
锋利的刀尖顿时豁开了寇丹的长袖,寇丹当时只觉得自己揽在怀里的是一条毒蛇,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恼怒之下,运力于掌,死命将周翡的长刀往下按去。
可这一掌既出,寇丹却没有感觉到周翡的反抗之力。
周翡方才那险恶的一招仿佛只是虚晃,她手中刀不着力地随着寇丹的力道沉了下去,叫这刺客头子重重的一脚踏了个空。
寇丹微妙地踉跄了一小步,短钩一颤,她心里暗叫一声“糟”,果然周翡见缝插针,那被卡在短钩中“身陷囹圄”的长刀立刻又由虚转实,自上而下的扫过了寇丹的脚背。
寇丹的绣鞋上绣着三朵并排绽放的黄花,周翡一刀下去,正好将三朵花心连成了一条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森然的刀锋从寇丹脚背上飞掠而过,她蓦地变了身法,后退半步,向周翡飞起一脚,绣鞋鞋尖上迸出一柄小刀,捅向周翡腰侧。
周翡一拧手腕,整个人连同望春山一起飞身而起,在短钩中间打了个旋——这是她第三招“风”。
寇丹动了腿,短钩上顿时有了微小的缝隙,周翡的长刀顷刻间脱困而出,随后她竟不停歇,行云流水一般垫步、转身,一刀自上而下、大开大合地劈了下来——好像小小的旋风瞬间成了斩断天河的利刃。
在场众人愣是都没看清她怎么变的招!
寇丹愣已经连退三步,狼狈地躲开,头上发髻被刀风所激,满头青丝顿时垂了一肩一背。
这几近神来一刀叫赵秋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看得眼花缭乱,当即真心诚意地叫了声“好刀”。
直到这时,周翡方才强行压下去的踟蹰与犹豫才化为乌有,她心里终于真正做到了只有刀。
这大半年一来,周翡虽然勤奋,虽然每天都有全新的感悟,但她和破雪刀之间,一直有一层模模糊糊,几次触碰到、却都未能捅破的膜。
而那层“窗户纸”终于在她退无可退的时候破开了。
“刀法一个套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你既不是李前辈,也不是李大当家,你的刀落在哪一式呢?”
破雪最后三式,“无锋”、“无匹”与“无常”,李徵乃是南刀之集大成者,功力深厚,几乎到了“大巧若拙”、“利刃无锋”的地步,因此他的破雪刀是“无锋”。
李瑾容天纵奇才,少时轻狂任性,一朝生变,无数艰难险阻像四十八座甩不脱的高山一样,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无论她有多怕、多畏难、多想退却,都得咬着牙往前走,久而久之,她将自己磨砺得无坚不摧,因此她的破雪刀是“无匹”。
而周翡的破雪刀,却学得堪称仓促,李瑾容抱着“姑且教给你试试,实在学不会就拉倒”的心传了这一套刀法给她,她被无数前辈高人摇头,又在一次次被逼着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剑走偏锋,将破雪刀当成一支可以随便嫁接的花——枯荣真气、牵机剑意、断水缠丝……甚至坑蒙拐骗,逮哪插哪,逐渐磨练出了她自己的刀。
无常。
她的刀突然之间仿佛冷铁有了生魂,猛虎长出双翼。
而周翡像个踩着无数碎尸瓦砾、垫脚往墙外张望的孩子,在一圈险恶要命的“烟雨浓”里,她终于扒上了墙头的花窗,得以张望到墙外的天高地迥、漫漫无边。
不过哪怕她一瞬间越过了心里的十万大山,外人也看不出来。
在其他人眼里,周翡只是将手中一把望春山使出了叫人头晕目眩的花活,从烟雨浓中穿梭而过,片叶不沾身,还面无表情地打散了寇丹的发髻!
张博林分明已经被谷天璇逼得左支右绌,见此情景,却依然在百忙之中分出一丝幸灾乐祸的闲暇,笑道:“哈哈哈,该!”
然后乐极生悲,被谷天璇一剑刺破了左臂。
赵秋生先后经过了极端的忧心、惊骇、震撼后,此时又冒出一点不是滋味来,心里酸溜溜地想道:“他们李家人刀上的造诣倒真是一脉相承的得天独厚,哼!”
百般滋味陈杂,赵秋生总算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张恶犬”,提剑上前道:“姓张的,你还有脸笑!不就是区区一个北斗狗么?我来助你!”
场中形势骤变,周翡一人拖住寇丹,而随着赵秋生的加入,两大高手合力,来往几个回合,谷天璇的额角也见了汗。
四十八寨众人一拥而上,将来犯的黑衣人与叛乱的鸣风堵在中间。
就在这时,一颗信号弹突然从东边升起,炸亮了沉沉的天际。
谷天璇倏地退出战圈,低低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的元宵赛事会活动上线,头一次被丢上去的我(懵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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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一波三折
寇丹虚晃一招,紧随巨门之后,拢长袖站定。
她脸上依然带着不失风度的微笑,心里却对着周翡涌起一股疯狂的杀意——哪怕是对上赵秋生等人,凭着她神鬼莫测的烟雨浓,寇丹也有自信不落下风,可偏偏这个周翡,明着用的是破雪刀,暗地里却有些与鸣风一脉相承的诡谲意味,寇丹几次试图痛下杀手,都被她仿佛有预感似的躲了过去。
而且与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丫头动手的时候,寇丹明显感觉到,刚开始周翡纯粹是靠着运气与一点临阵时的小机变勉力支撑,到了后来,刀法却越来越圆融。
这让寇丹简直怒不可遏——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居然在拿自己喂招!
鸣风楼说三更杀人,那人性命必过不了五更,二十年前是让人何等闻风丧胆,可是如今,堂堂鸣风楼主,居然被一个后辈胆大包天地当成喂招的人形木柱!
谷天璇仿佛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怒火,将手背在身后,冲她轻轻地摆了摆。
寇丹深吸口气,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妖艳的面孔有些扭曲,心道:“是了,反正他们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落到我手里……”
一个寨中弟子狂奔上山,接连推开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以赵秋生为首的长老堂身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赵长老,山下突然有大军来犯,足有数万人之多,四方都有,好像是伪朝的人。”
赵秋生:“……”
周翡那小兔崽子的乌鸦嘴,说得居然一个字都不差,天理何在!
赵长老一张写满震惊的脸不巧被谷天璇误解了,谷天璇还以为他是“大惊失色”,当即适时地开口道:“千钟、赤岩两派的高手,在下都亲自见识过了,这一趟便也不虚此行,我敬诸位都是英雄。”
说着,“巨门”十分儒雅地一摆袍袖,“刷”一下合上折扇,冲在场几个人抱了抱拳,特意在周翡面前停留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因此谷某人也不想造成无谓的牺牲,不瞒您说,我在此和几位试手的时候,我的一个兄弟已经带上伏兵来围山了……唉,大军一动,干系甚大,蜀道又难行,如何趁李大当家不在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们的人混进来,这事前前后后也是让我们兄弟二人掉了不少头发——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等在圣上面前也不好交代。说来惭愧,今日的围山行动,我们不得不慎之又慎,甚至不敢正面试探贵寨铁桶似的防务,为了万无一失,区区不才在下只好亲自上山来,先会一会诸位英雄,调虎离山片刻,让我那兄弟的路好走一些。”
赵秋生冷哼一声:“你待怎样?”
谷天璇笑道:“四十八寨藏龙卧虎,多少稀世少有的顶尖高手隐藏其中,区区以为,能不动手,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大家太太平平地凑在一起,把话说明白了,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事一桩?”
仅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四下里接二连三的信号弹先后炸上天,好似一个比一个响、一个比一个急迫。
此时,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的周翡也好,从头到尾听过了周翡推断、心里勉强算是有数的赵秋生等人也好,心里都不由自主地七上八下起来——北斗来了多少人?
四十八寨的反应及时吗?
林浩那小青年到底靠不靠得住?“
周翡再次下意识地看了谢允一眼,不过这一次,她没等谢允给她任何反应,已经率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周翡知道,谢允把该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剩下的事,只能靠她自己和一点点运气,她心里回想着谢允那些几乎成了体系的论段:“有道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聪明人懂得取舍,愚人容易动之以情——但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既非君子又非小人,不怎么聪慧,但也不至于愚昧,要让无数这样的人都心甘情愿地聚在你身边,头一件事,你得‘取信’于众,你要记着,听命于人者,容易受别人影响,能影响别人的人,才能聚齐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