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几天前,陆远的船队经过临安城时,就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那里果然是被上天优待的地方,就连气候都与别处不同。暖风习习,阳光温和而不燥热。
运河两岸杨柳依依,岸上、桥上,偶尔走过撑着油纸伞的袅娜女子,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因为陆远不想横生枝节,就没有在临安城里多做停留,稍微补给了一番就继续北上了。
众女稍稍有些遗憾,因为西子湖畔就是《白蛇传》的故事发生的地方,行程仓促,不能实地游览。
是以现在苏州城将近。船上众女纷纷走上甲板,饱览沿途的风光。
沉鱼和迪丽她们从来没到过苏州,完全就是好奇宝宝。
而如花马上就要回到故乡,心情雀跃。
“我们苏州是水乡,运河一直通往苏州城南边的盘门,运粮船可以直接从水门入城。咱们的座船太大,就得在盘门外的港口下船了。”如花向众人介绍道,“这一段运河,两岸的柳树比临安的还要漂亮。而且我们苏州的桥造型各异,更有韵味。”
众女听得津津有味。只有苏小白有些神游物外。
这几日陆远都坚持给小白针灸,她儿时的记忆大都已经重拾,神智也慢慢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所谓近乡情更怯,苏小白趴在船舷到处张望。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记得家乡的样子,就算看到沿河的景色,眼中也是一片迷茫。如花如数家珍的那些地名,她也完全没有印象。
运河两岸显得有些萧条破败,洪灾的影响显然还没有褪去。
沿途经过大小桥梁无数,大多都有破损。许多驳岸杨柳倒伏在岸边,根系都裸露在外,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却有一股肃杀之气。
与临安城的宁静祥和相比,大有不如。
如花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家乡的水灾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啊。
岸边偶尔还能见到衣衫褴褛的行人在往南行走。
其中有些人看到陆远的船队,还会停下来驻足观看。
因为已经是苏州地界,陆远就让众船亮出八品官的旗帜,以防有人打他几船粮食的注意。
他们刚打出旗帜,岸边观看船队的百姓立刻低头,快步离开。
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在躲避瘟神。
陆远就纳闷了,这旗子有这么吓人吗?
就在这时,船队又要经过一道拱桥。这拱桥的护栏破损严重,已经有了好几处缺口。
桥上有个抱小孩的妇女,正从西向东走着,突然踉跄几步,摔倒在桥面上。
沉鱼惊叫一声:“哎呀,那里有人摔倒了!”
陆远原本也没有在意,可是过了好久也不见那女人起来。倒是她抱住的那个小孩从她怀中爬出来,在桥面上乱爬。
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少了好几条栏杆,小男孩撅着屁股站起,摇摇晃晃地走起路来。
周围也没有别的大人去管他。
“哎呀,危险!”
陆远的座船快要行驶到桥下,众女忍不住发出惊叫出声。
陆远急忙制止,现在这么乱叫是要吓到孩子的。
果然,那孩子听到叫声,小小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就从桥上摔了下来。
“救人!”
陆远刚一出口,身材魁梧的鲁大海扑向船首,伸出双臂,险之又险地接住了那个孩子。如果陆远这条船晚到半米,这孩子就要掉进运河了。
鲁大海抱着孩子来到陆远面前,用粗糙的拇指刮了一下孩子的下巴。
“东家,这孩子看着有些傻,掉下来一声都不吭。”
陆远低头看去,只见这孩子约莫两三岁,衣服上满是破洞,头发枯黄犹如稻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脸颊消瘦,更显得他头大身子小。
咦?这男孩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哎呀,好可怜!”
众女也围上来,看着孩子叽叽喳喳。
“鲁大哥你毛手毛脚的,别吓到他。诶,这孩子眉眼跟七七好像。”
苏小白说着把孩子抱了过去,轻声安慰。可是那孩子闷闷地,还是不说话。
苏小白想了想,就从怀里摸出拨浪鼓,轻轻敲了两下。
那孩子愣了几秒,突然就笑了。
“娃娃,你叫什么?”
“狗,狗剩儿。”
众女见他终于开口,全都放下心来。七嘴八舌地说要带船舱里喂东西给他吃。
陆远却记得桥上还趴着一个女人,他招呼船队靠岸,派人将那女人救上了船。
这女人面相憨厚,皮肤黧黑。众人将她抬进船舱紧急救治。
幸好她只是昏厥过去,在船上歇息一会儿慢慢醒转。
陆远又让人给她喂下米汤,这女人才完全清醒。
她左右看看,弄清楚情况以后,就要翻身下拜。
系统:“来自马春花的温暖点数加150点。”
陆远连忙叫如花她们劝住,女人才老实躺下。
“这位大婶,你放心,你的小孩没事儿。”陆远说着指指旁边玩着拨浪鼓的狗剩儿,这孩子刚才一口气喝了两碗米汤。
那女人却摇摇头:“好后生,那个孩子不是俺的。你救了俺的命。俺马春花要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啊。”
陆远满头黑线:“马大姐,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我也算是苏州郡里的官员。救人是应该的。”
“你也是苏州的狗官?!”没想到这马春花瞬间翻脸,双手撑着船板连连后退,“你们跟俺们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把俺们杀光才解恨吗?”
鲁大海大怒:“混账!东家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报答的吗?”
陆远抬手制止他,这里边肯定有隐情。
“马大姐,其实我是外地人,还没到苏州正式上任呢。”
“俺,俺!”马春花双眼通红,捂住脸颊痛哭。她哭了好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这位官人,俺马春花也不是不明事理,俺也见过好官。可苏州城里只有一个好官,其他都是畜生!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还是要说。”
“苏州城里的官都怎么了?”陆远看了看左右,让鲁大海守住船舱门口。
马春花悲愤道:“俺是山东人。嫁到了常州魏县,家里遭了水灾死了男人,就一路逃难到苏州。”
常州魏县?陆远心说那就是小七的老家啊。这个马春花跟我们还挺有缘。
马春花继续道:“这里有个大大的好官,姓刘。他给俺们吃,给俺们穿,还给俺们找活路。俺身子弱,就在难民营中照顾娃娃们。可是两天前突然来了一帮土匪。俺们没想到城里的官爷们比土匪还狠。”
“……”
马春花一边说一边涕泪交加。
“那天幸亏这娃子从保育院里跑出去找他爹,俺跑出去找他了,要不然俺肯定也惨死在苏州城外。”
听完了马春花的讲述,众人全都沉默了。
官匪勾结,杀良冒功。
苏州城里的官僚果然是一帮畜生。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难道对应着地狱?
陆远突然觉得不对:“诶,你刚说那个好官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不知道。就知道姓刘,是个什么城使。”
难道是巡城使?
陆远心里咯噔一下,卧槽,小当家让土匪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