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雨的夜晚,容珂开玩笑般说起萧玉芒的婚事,她虽然提拔萧景铎,却并不想暴露萧景铎和她有私交一事。她的提拔,更像是一种惜才,予你挑战,予你前程,却不想让你参与她的事情中。
容珂许是觉得,萧景铎是一个可造之材,这样的人才应当安安稳稳地走仕途,没有必要让对方和自己扯上关系,白白耽误了人家的前程。
这种事若是搁到寻常人身上做梦都能笑醒,容珂愿意提拔栽培,还不用自己表明立场站队,无论容珂是成是败都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这种好事去哪里找?
可是萧景铎不愿意。
容珂不愿意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说白了还是不够信任。她想要瞒着朝臣,让他步步安稳地在仕途中攀爬,萧景铎感谢容珂的这份心思,却并不愿意接受。
他那个雨天就想说了,他愿意陪着容珂共同进退。可是那天他什么都没说,而是选择在这样一个早朝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开表明自己的态度。
萧景铎让容珂定夺什么,只有这两人心里清楚。但是放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萧景铎好好的正途不走,非要走捷径,这番话显然在投其所好,想要讨好公主来争名夺利。
这种事情谁能忍得了,萧景铎几乎立刻成为矢之众的。
好多人都对萧景铎怒目以示,站在萧景铎身边的人甚至往外移了移,坚决地显示自己不同流合污的立场。
到处都是嗡嗡的低语声,萧景铎不动声色,不理会萧英如何生气,不理会兵部上官们如何跳脚,他只等着容珂的表态。
白嘉逸从队列后站出来,也说道:“臣在西北担任县官四年,熟悉西北,愿意一同出战。”
白家故交们正在看热闹,冷不防听到白嘉逸也脑抽般的说了这句话。他们吓了一跳,连忙打眼色把白嘉逸按回去。
凡事唯有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才能起作用,白嘉逸不像萧景铎一样有战功,又是第二个站出来的,很快就被众人打压下去。白嘉逸还想再说,都被和白家有故的臣子们压了回去。
“行了。”容珂说话了,“已到正午,散朝罢。耿将军和诸相到两仪殿议事。”
容珂容琅先后起身,众臣都躬下身,恭送两人离开。随即,几位宰相和耿将军离开队列,跟在内侍身后快步走出大殿。
剩下的人这才能散开,朝日之后还要廊下吃公膳,往日这是极为严肃的时候,可是今日,穿着各色官服的人列队往外走,走着走着便散成三五一群,悄悄谈论今日的事情。
萧英快步走到萧景铎面前,低声怒道:“逆子,你简直胆大妄为!还不快随我来,好好向众人解释?”
“不必。”萧景铎抬头往北方看了一眼,拢平袖子道,“我要在这里等待殿下的传唤。”
“你……”萧英气极。听到这对父子的争执,许多人都偷偷朝他们看来,隐晦地和身边人交换萧家父子的消息。当着这么多人,许多话都不好说,萧英只能愤愤地一甩袖,抛下一句“回府后来找我”,就扭头走了。
萧景铎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白嘉逸想要过来询问,但都被其他人拦住。果然,没一会,大殿后走来一行穿着服帖的内侍,为首的公公向萧景铎行了一礼,就笑道:“萧郎官,殿下和诸相找。”
萧景铎回了半礼,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中,平静地随着公公离开。
两仪殿内,几位宰相已经为这件事吵破了头。
萧景铎随着内侍走入两仪殿,领路的公公将他带到东殿门外,道:“萧郎官,长公主和宰相们就在里面,劳烦你等一等了。”
“这是自然,多谢公公。”
公公温和地笑了笑,又不着神色地打量了萧景铎一眼,就迈着小碎步退下了。萧景铎没等多久,就看到一个女官掀帘子出来,对着他轻盈地行了个宫礼:“萧郎官,随我来。”
萧景铎进入东殿,免不了又被众人审视了一番。
“你便是,前几日调到兵部的那个郎官?”
“正是。”
一个宰相还有些印象,问道:“我记得你之前在戎州那一带当过县令,似乎还颇有政绩?”
“回诸相,下官曾在晋江县担任县丞一年,县令三年。去年我朝和南诏开战,晋江县也参加了好几次战役,南诏第一次偷袭边境,就是下官带人击溃的。”
几个宰相低声讨论了些什么,袁相摇头道:“剑南多是丛林,和西北哪能一样?能在南方中打胜仗,又不代表着能适应平原战!不妥,不妥。”
这时候容珂说话了,她问道:“你对平原骑兵了解多少?”
她又黑又清的眼珠朝前看着,从中能清晰地看到萧景铎的倒影。萧景铎作为被人议论的中心,此刻一点慌乱都没有,而是分条逐理地说道:“臣闲暇时,曾研读过许多兵书,对西北略知一二……”
几天前容珂曾和萧景铎说过这个话题,果然没过几日,突厥的冲突便爆发了。那时萧景铎送容珂回宫,容珂举了赵括的例子。
赵括,纸上谈兵的代表。
萧景铎当时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在回家后,翻阅了许多兵法兵书,并搬回好些西北的风土志事,反反复复地看。
现在再问起这个问题,萧景铎说得滴水不漏,如何行军如何布阵如何对敌,乃至当地气候风土,他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任谁都不能质疑他在兵法上的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