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近了,宫中诸事颇多。本朝素有除夕那日,宫嫔女眷可入宫的恩典,为此一应准备愈发繁琐。
不知是否是凑巧,就在陈霜被谢箴忘在合欢宫的第二日,午间时分凤仪殿宫人来报,说齐皇后请诸妃嫔往立政殿一叙。于是未待多久,除了每月初十才能热闹一番的立政殿,已然济济一堂。
齐嘉豫尚未至此,众人便扯了话头闲说。
“自打有了身孕,本宫是茶饭不思,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肖昭训此时身子已有两个月,不显怀,也不是闹心的时候。只是她有心炫耀自己的肚子,自然要做出一番态度,巴不得有人恭维体贴几句。
众人亦知肖昭训的德行,并不接茬,唯有白贤人满面笑意道:“这是娘娘的福气,别人可是求也求不来,听闻那日太医来诊脉说是皇子康健,娘娘大可放心。”
“这才两个月就能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啦?”李美人闻言惊叹,似还要多问,但下一秒便被冯贵嫔一眼制止。
“知道的是肖昭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贤人身怀有孕呢。”赵承徽擅琵琶,声音亦如珠玉落盘,讽起人来也直接的很:“殷勤过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美人正在懊悔自个儿刚接的话茬,便听白贤人仍笑道:“赵承徽教训的是,到底是姐姐有福怀过身子知晓其中滋味,嫔妾倒是无福了。”
赵承徽面色一变,正要发作,只听门外内侍高唱“皇后驾到”。
齐嘉豫仿佛对众人争执并无察觉,仍是那副端庄的面目,她见除了一直告病的贺顺华外众人皆至,便开口。
“今年冬日寒冷,本宫知晓在座有人的家离云都更远些,路上多有不便。”齐嘉豫温和地娓娓道来,“因此本宫做主,此次各家亲眷一应由宫中车马接送,也好叫各位姐妹早几日与亲人团聚。”
此言一出众人半数欢喜,齐嘉豫将目光移至自入殿以来便无甚表示的陈霜身上,她笑道:“陈贵姬才入宫难免想念家人,此番能见到,怎的不见欢喜?”
众人便将目光瞧去陈霜身上,而陈霜只勉强一笑道,“臣妾自然是欢喜的。”
齐嘉豫见状便了然道:“昨日合欢殿的事本宫也听说了,陛下许是见天色太晚,不愿妹妹深夜劳累,并非顾意冷着的。”
陈霜昨日被送出建章的事,本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今齐嘉豫如此,殿中几人暗自传了个眼色。齐嘉豫没有阻止,只柔和道:“听说昨夜侍奉陛下的是明青衣,倒是劳了她。”
此话一出,殿中便没几个脸色好的了。肖昭训与白贤人自不多说,赵承徽两月前把人罚了,自然也是对明如雪司教坊出身看不上的。李美人面露惊讶,看向冯逐溪时却见人并无表情。
齐嘉豫观陈霜紧握座扶,心思微动便不再与人纠缠,反而道:“肖昭训要好好保重身子,为陛下诞育子嗣。”
肖泱应了“是”,齐嘉豫又道,“明天初春便是本朝首次大选,届时新人入宫不知要如何热闹了。”
众人又相谈一阵,末了齐嘉豫离去,诸人不多时便散了。陈霜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一旁惜玉忙欲上前搀扶,陈霜挥了挥手。
出了凤仪宫,宫道寂静,唯有寒风萧瑟。
“娘娘...”惜玉小声开口。
“让本宫郁结于心,不得安宁。”陈霜已无了方才的郁色,眸中透着沉静,她嘲讽一笑道:“这不正是皇后期望吗?”
惜玉垂首,只懦懦的不敢应声。
“可本宫不会如此。”陈霜微合眼,昨夜她从建章回未央,从前的、现在的,桩桩件件皆在他脑海中流转。若说入宫前她对谢箴还有半分小女儿情思,现在也尽数淡去了。当年她能从明如雪手中拿过太子侧妃之位,靠的绝非是优柔寡断。当初她与她嫡庶有别,而如今她陈氏贵为正二品夫人,而明氏不过是出身司教坊的青衣,地位与身份皆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入宫以来,还未曾拜见太后。不日便陪本宫去寿康宫吧。”
“娘娘今日如此,那陈贵姬回去后还不知要如何气恼呢?”
风仪宫中,齐嘉豫闻迎春所言一笑,反问道:“在你眼中,陈氏是怎样的人?”
迎春斟酌道:“陈氏...自比不过娘娘。”
见迎春面露难色,一旁弄夏接道:“陈氏是娘娘所认为的聪明人。”
“咔嚓”一束梅枝被裁落小半。
“是聪明人,所以更希望她如本宫所期待的。”齐嘉豫将剩余的梅花放入瓶中,“无论是明氏也好,冯氏也罢。她若能替本宫处理掉那些碍眼的,本宫愿意纵着她的野心,也愿意惯着她那些私下里的小动作。”
齐嘉豫用侍女递来的丝帕擦过手,“之前派出的人如何了。”
弄夏道:“之前我们去查,可东宫的人嘴都严实的紧,丝毫不敢透风声。现在事隔了三年,明氏一族都遭了难,更是无从查起。”
“那便不急着了。”齐嘉豫缓声,透着戏谑,“先看看我们这位陈贵姬会怎么做罢。”
弄夏默默欠身,随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