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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_分节阅读_27
    十样锦 作者:金波滟滟

    “那倒不是,”陈大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帮你成了好事,以后你也帮我一把,我们以后就姐妹处着,相互扶持。”

    云娘有一会儿才真正听懂了,下死力地啐了一口,“陈大花,你滚出去!”

    陈大花才不滚,坐在椅子里昴着头道:“与我做姐妹怎么了?丢了你的脸不成?你家郑源给你找的姐妹还并不如我呢。”

    见云娘被镇住了,又冷笑一声道:“郑源的事你才知道多少?陈家村里就有一个婆娘跟他不清不楚的,镇上那个半开门的杨爱爱家他也没少去,现在带回家里的这个采玉,其实就是府城里卖的,盛泽镇上还有人嫖过呢!”

    云娘以前也曾疑心郑源在外面有相好的,却被他骗了回转,现在听了如此不堪之事,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哪里还有心思与陈大花争辩。

    陈大花就又道:“也只有你,还把他的话当真。那时盛泽镇上人人都知道他在府城有了相好,把家里的绸卖了在那边过好日子,只骗你们说被匪人劫去了。你偏把说话的人都骂了,大家表面上不敢回你,心里都不知怎么笑呢!”

    “别的事我就不多说了,只再告诉你一件,我身上的这件衣服用的绸还是郑源给我的呢。我本想让他帮我推几天磨,他却推不动,第二天从家里拿了几匹绸给我,说是你刚织好的。”

    “他还跟我说你除了织绸就什么也不懂,所以就让你夜夜织绸去吧。”

    陈大花见云娘并不反驳,便低头去看,原来云娘哭了,将头埋在一块帕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肩膀轻轻地抖着,就连她都觉得怜悯起来,不忍再说下去,反而道:“你离了郑家一点也不错,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人,小的心思早不在你身上了,老的只想把你的血都榨出来了事。”

    云娘其实不是因为郑源哭,对于郑源她早死了心,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哭,就是想哭一场,最后一场,但愿哭这一回之后,就再不要哭了,于是哭得越发伤心了。

    陈大花倒担心起来,又劝道:“其实男人都这样,先前穷的时候也就罢了,但凡有了点钱,哪有不乱动心思的?你看那些牙行的老板们,家里不都有几房妾室?就是那个孙老板,也是因为老婆实在厉害,才不敢有一点非分之想的。”

    “你家的郑源差就差在太绝情了,大家才瞧不上他。郑家的家业,少说也有一半是你挣下的吧,只看在这个情面上也不应该悄没声地带个二房回来呀!”

    “你也是够傻的,就那么光着身子出了郑家。要是我,就是带不走,可也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得个稀巴烂再走!听说有一匹妆花纱还在架上,你都没铰断了它,郑家还四处找人织……”

    陈大花絮絮地说了半晌便拍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又说起了郑家,告诉你吧,你家的郑源也真没有什么好的,只床上那两下子我就看不上他,汤巡检一定比他强很多。”

    云娘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抽噎着道:“你别再说了,赶紧走吧。”

    “正事还没说呢,我怎么能走?”陈大花便道:“汤巡检对你一定是有心思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住进来那天我就看出来了。”

    “有一件事你一定还不知道,你刚搬来那些日子,街上有几个混混半夜里来想占点便宜,都是汤巡检替你打走的,又让阿虎整日守在门上,要么你以为你带着荼蘼两个女子就能住得这样安稳啊,只看你那张俏脸,趴窗户跳墙的少不了!”

    “先前没过明路也就算了,从现在起你可不能再端着了,机会千载难逢,一会儿就过去给他送一碗汤,或者送一盘果子,随便拿一样当个借口就好,然后就留下来……”

    “你走!”

    “也是,你今天心情不好,明天再去也成,只要有了一回,我就出面逼着他摆酒纳妾,把名份定下来,然后你再帮我,大家吃一碗杂脍汤,不,到时候我让着你……”

    云娘这一天乍惊乍喜乍悲的,早觉得手脚酸软无力,想起身把陈大花推出去,却也知道推不动这个满脑子算计精明的女人,且陈大花日日推磨,力气并不小,只有大声喊:“荼蘼,荼蘼!”

    “荼蘼早和阿虎一起去巡检司后园了,你喊也喊不到人,”陈大花已经兴奋得坐不住了,手里挥着帕子在云娘身边晃来晃去,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别以为你给汤巡检做妾委屈了你,人家都愿意把清白的大姑娘没名没份地送进来呢,像我们这样的,只要能进门就是万幸了。”

    “还有,你该不会真信汤巡检家里穷得只靠俸禄活着的吧,我早探听清楚了,他家里虽然没了爵位,可并没有被抄家,家财还是不少的。另外,你知道他亲娘吗?也是一个侯门的千金,听说陪嫁的时候十里红妆绕着京城走了半圈,一头进了门,另一头还没出来呢,她又只生了汤巡检和他哥哥两个,就算分给他一半,那也是金山银山,你织一辈子锦也攒不出那么多钱!”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汤巡检怎么也不能在我们盛泽镇住一辈子,他是接上一个来的,算起任期来,恐怕只有不到两年时间了,到时候一定要走的。他这一走,天南海北的,再想见面都见不到了!”

    “你听我的,云娘,我固然是为自己和儿子打算,但也真心想帮你。”陈大花走累了,又坐到云娘身边细细地讲,“汤巡检眼下看中了你,这可不容易,他一向眼高于顶的,多少人想投怀入抱都不能呢。”

    “眼下他前房夫人死了,身边一时没有别人,这人在外面又一向冷情,若接你进了门,回了家里,还不知怎么疼人呢。”

    “但是你也别太得意,汤巡检这样年青,一定还是要续弦的,而且一定要娶名门大家的小姐才行。你就算能拦也拦不住许多年,到那时候就你一个还不是要白白受欺负吗?我们两个在一起,互相照应着就要好得多。”

    “而且,只要我们都到了汤家,我就让儿子认也你做娘,将来他长大了,为官做宰的,我们就一起跟着享福了!”

    云娘等不来荼蘼,只得听完了陈大花从头到尾所有的小盘算。其实她就是一心想傍上汤巡检,不再辛苦磨豆腐,靠着汤巡检养好儿子。

    只不过汤巡检不理她,她就想靠着自己帮忙而已。

    陈大花怎么算计的,云娘不管,可自己才不要做那样丢人的事,让汤巡检看低了自己。

    这时云娘早收了泪,也不气,只淡淡地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我不送客了。”

    陈大花虽然利欲薰心,但却是个精明的,先前她一直觉得掌握了云娘的心思,能将她引入到自己的想法中,助自己一臂之力,现在发觉自己根本劝不动云娘,便也不劝了,只冷笑道:“我说的都是知心话,你不肯信,也由着你,只是将来后悔了,就都晚了。”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只织锦攒钱,过自己的日子。”

    其实陈大花今天来说了这么多,云娘还真听了进去。

    女人自己当门立户过日子不易,陈大花那样一个要强的人,撑了这几年,也撑不下去了,一心想找个依靠。自己也该早日拿定主意,或嫁人或过继个孩子,免得拖过了这几年的青春,再想怎么样就更难了。

    至于汤巡检,就算刚刚云娘心里还有些奢望,现在已经彻底没了。

    道理其实还是那个道理,云娘先前也曾懂,只是这些日子与汤巡检邻居住着,看着他的为人作事、品貌风格,心里早知道他的好了,今日又被他一撞一扶,心神荡漾,若是那时汤巡检立即遣人说媒要讨自己做妾,云娘恐怕就答应了。

    但是由着陈大花掰开了一讲,云娘又想得更透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下来,她也确定汤巡检对自己确实有意,而且也知道过了门汤巡检一定会待自己很好,自己信得着他。

    可是汤巡检早晚是要娶妻的,自己果真能拦他吗?

    当然不能,一则自己本非良配,再则就是自己不能生养。

    所以无论怎样,自己也做不出拦着汤巡检娶妻,让他绝嗣的事。

    待汤巡检娶了妻,自己是劝着他和正妻好呢,还是哄着他与自己贴心呢?

    将心比心,郑源带采玉来家时,自己气成了什么样,汤巡检娶了正妻,人家又该多恨自己。

    而自己呢,似乎现在就恨上了汤巡检未来的妻子,为什么她会那样幸运,能够嫁给这样好的男子?

    第37章 如果

    如果,自己出身名门世家,从没嫁过,又没有不能生养的毛病,那该有多好?

    那样自己就让他名媒正娶地来提亲,坐着八抬的花轿吹吹打打地嫁过去。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自己就不会到盛泽镇上来租房织锦,也不会正好住到巡检司一旁,也不会认得汤巡检,更不会觉出他的好了,自然就不可能要嫁给他。

    就算是两家人因为彼此门当户对,堪为夫妻,为他们办了亲事,自己也不会知道他的好,也只当普通的夫妻,就像自己和郑源一样,虽然也曾恩爱过,但是情份也只一般,遇了事便劳燕分飞。

    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云娘便更明白了,自己和汤巡检一个是天上的鸟,一个是河里的鱼,再凑不到一块儿去。

    这时她倒又有些感谢陈大花,她这一次来还真让自己明白了好多事呢,“谢谢你啊,大花,我们邻居住着,以后时常来坐坐。”

    陈大花听了,反气得跺了跺脚,“就算你没这个心思,你家里人未必没有,你能住到这里,还不是你二哥求了汤巡检的?”

    云娘这一次真怔住了,“什么?我二哥求了汤巡检?”

    “那是自然,我看着阿虎领着你二哥二嫂过来的,还帮着他们找了荼蘼。”陈大花便又问:“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云娘便想起二哥给自己租房子前后是有些不对,而且荼蘼来陪自己住的事情,他们两方也说得有些出入,只是自己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再想到二哥和二嫂一直躲着汤巡检,看来这里面的事情一定比二哥承认的要严重得多。

    二哥二嫂倒不至于太坏要卖了自己,她也见过狠心的娘家婆家发嫁寡妇,只一根麻绳捆了送走,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要认命?

    自家父母兄弟子侄就没有一个有歹毒心肠的,否则自己也不能一直安稳到现在。二哥二嫂错就错在贪心太过,才惹了事,又怕爹娘不敢说出来。

    但在外人面前,云娘却不肯说家人一个字不好的,只道:“我的事都是我爹娘做主,阿虎领着我二哥看房子,可能就是凑巧了。”

    陈大花待信不信的,却也无法,又看天色,委实晚了,只得走了。

    云娘待陈大花走了,却又细想起二哥二嫂的言行,自从第一次卖绸耽搁了一夜方回来,孙老板也告诉自己他们并不是第一日卖的绸,就开始不对了。

    只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事要瞒着家里呢?

    再想到汤巡检与自己说的,“那件事早过去了”,又是什么事?一定是二哥二嫂瞒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