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老神仙齐齐愣了神。
喜星搔了搔脑袋:“啊这……”
“按照司命新写的本子,春花不是被这石头妖怪一口吞吃了么?”
“是呵是呵,怎么咬了个空?”
“艾玛她竟然没有死么?”
喜星忧从中来:“春花在凡间风生水起地混了二十年,已是没按本子来了,这下连新排的死期都错过了。……这、这司命也太不靠谱了吧!待天衢圣君回转天庭,可是要怪罪的!”
“……”福星颤颤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老禄啊,你眼神好,快瞅瞅,那坏了小春花命格死期的,不就是天衢圣君么?”
“……”
“……天衢圣君是要死在石头妖怪手里么?”
“哦么哦么……他死了,岂不是就要回天庭来了么?”
“……”
老神仙们面面相觑。
谁还不想多浪几天呢?
还是禄星脑子转得快,左右张望了一番,眼尖地盯上了旁边一个正在扫地的小神仙。
“兀那小仙官!”
小仙官生得眉清目秀,扛着扫帚,一身墨绿衫子:“几位上仙有何吩咐?”
禄星倚老卖老地咳了一声:“我看你很眼生,何时飞升的啊?”
“小仙刚刚飞升,不过半个时辰。”
“啊哟,正新鲜热乎着呢!”禄星大喜,“正好我们几位上仙有件要事,交由你下凡去办。”
小仙官一愣:“小仙……刚刚飞升,私自下凡……不太好吧?”
禄星瞪他一眼:“我让你去,怎么是私自下凡呢?何况……咳咳,咱们天庭上最爱管事儿的那位不在,最近大家都过得……嘿嘿,很是松快。”
小仙官目光从观世镜上飘了飘,微微一怔,旋即好脾气地笑了。
“那么,几位上仙,究竟有何吩咐呢?”
仿佛乘着一叶扁舟,在宽阔的大江上漂流,严衍的意识在流水中打了几个转儿,从舟中持桨站起。低头再看手中,桨竟然消失不见了。
他愣了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持桨亦是无用。
于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又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竟出现了一个江心的小岛。
小舟如系,理所当然地滑入小岛的渡口。
严衍下舟,登岛。
小岛不大,只有一棵参天大树在岛的中心生长,树干可由十余人合抱,枝节修整,茂密沉郁。这是他熟悉的地方,是无数个修炼打坐的深夜里,他曾到访的所在。师父说修行者修道至深,及至登仙之时,便能在灵识中生出一片隐秘灵台。
他从未对人说过,他自幼便有一处灵台,正这棵江心岛上的巨树。
严衍负手站在树下,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他双目投向江上碧波,毫无意外地单调沉寂。
蓦地,身后有人唤他。
“严先生!”
他皱了皱眉。
离京之时,韩抉给他造了个假身份,又让他取个假名。他于是将本姓“谈”字拆开,取“言、炎”二字谐音,故名严衍。
被叫得多了,偶尔会忘记原本的身份,真以为自己只是个姓严的账房先生。也许是因为那唤他“严先生”的人,对这红尘中存在的一切人事,都太认真,太当回事。
身后那人又唤:
“严先生。”
他有些不耐烦,转过身去。
“别叫了。”
蓦地愣住。
一处虬结古朴的枝干上,不知何时,绽出了一粒不易察觉的鹅黄骨朵。
严衍蘧然睁开双眼,大汗淋漓。
作者有话说:
咳咳,来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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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兰芝长生
腊祭仪式告终, 除了观中道士,其余人都已离观。闻桑和李奔在观中寻摸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严衍和春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正灰心丧气时, 忽听数声巨响,有一座殿宇的屋顶炸了。
两人连忙赶来, 从屋顶窟窿里往下一看,惊得是魂飞魄散。
闻桑总算没有掉链子,立时摸出无定乾坤网, 扔了出去。那是韩抉亲手研制的法器, 果然将石头妖怪阻了一阻。
严衍闭目倒在春花怀中,不知生死。闻桑飞跃而下,急问:
“他怎么了?”
春花被闻桑一问, 有些发懵,半晌喃喃道:
“他……被我捅了一刀, 中了老道士一掌, 又被……那妖怪啃了一口……”
闻桑:“……”
他按住严衍手腕, 惊觉脉息已几近于无, 连忙先出手封住他周身大穴。再看一眼春花,一时也说不好她是友是敌。
李奔已从身后抢过来,要把春花拉起:“东家,咱们先走!”
一拉,却没有拉动。
春花低头,怔怔望着严衍的脸,只觉他浑身滚烫, 不由得紧紧揽住他的肩。
她一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要去何方。但让她撒手放开严衍, 是万万不能的。
殿门前,众道士已重新建起八卦阵,严阵以待。霍善伸出金钱剑,朗声道:“你们这些渎神之人,一个都别想走!”
石头妖怪轰隆隆在殿内乱撞,拼命挣开无定乾坤网的桎梏。若是等它挣脱,那就真是谁都走不了了。
闻桑与李奔对视一眼。
闻桑想的是,他本是个孤儿,自幼被断妄司抚养,师伯和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碎骨亦不能报。
李奔想的是,他一家都是逃荒来到汴陵,由长孙家收留,教会他习武,今日若不能以身护主,回去也无颜见家中父母姐妹。
两人虽是初识,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情。于是抽出兵刃,迎上霍善。
“铮”地一声,无定乾坤网在强力之中,碎裂了。
石头妖怪履着地面,呼隆隆向春花和严衍奔涌过来,口中瓮瓮有声。
只有春花听见了它的怪叫,似乎是:
“财神春花!”
蓦地,自屋顶昏暗的天际洒下了莹白的点点碎光。光芒所到之处,仿佛延缓了时间,所有的人、妖,动作都慢了下来。春花茫然地望着那石头妖怪渐渐趋近的丑陋躯体,不知何时停滞在了面前。似乎有层透明的光幕,如铜墙铁壁,挡在了她和石头妖怪之间。
碎光如雪,顷刻洒满了地面。莹白的光堆中如水银凝结一般,缓缓立起一个人形来。
“春花老板。”仙人兰荪向她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
“小仙与你尚有一段因缘未尽,特来相救。”
春花一向以为,只有那些写话本子的肚里没词儿的时候,才会天降个神仙,碾压一切妖魔鬼怪。没想到这回,轮到自己撞大运了。
她问:“你能救严先生么?”
兰荪笑笑:“不能。”
“你能……杀了妖尊么?”
“亦不能。”
春花深吸口气:“……那你能做什么?”
“我能救你。”
兰荪微微一笑,那神情是高不可攀,无关痛痒,却又仁慈宽厚。
“你今世历劫,原本尘缘已了,该命绝于此,却阴差阳错,错过了死期。我今来问你一句……”
“长孙春花,你还恋栈这红尘么?”
这声音如高山擂鼓,震得春花耳膜发疼。她赫然醒悟,这是梦中白猫反复问过她的话。
恋栈么?
她低头看严衍。
“若我死了,他……会怎样?”
“自然也没有活路。”
“若我能活呢?”
“你可以尽你的力,用人间的法子救他。”
“……”春花忽地又想起在安乐壶中因拙贝罗香而做的那个梦。
“我对这红尘,十分恋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