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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谣_分节阅读_105
    江城谣 作者:春温一笑

    车夫先从沟里爬起来,摸索着救出车里的任召,任召又拼命拉出了王氏。王氏现在魂儿也吓没了,也不怒骂了,顶着一头一脸的污泥,哭的肝肠寸断,“二郎,阿母的命怎会这么苦,不过是想去看看你三叔父三叔母,这条路却走的如此艰难……”她现在衣裳全湿透了,发髻散乱了,身上一片一片的污泥,头脸上也不干净,看着真是狼狈之极,任召心中酸楚,伸出衣袖为她遮雨,“阿母,会好起来的。”

    “好个屁。”王氏呜咽,“你就在这儿干站着,咱们便会好起来么?”

    任召想想也对,忙叫过车夫,“你到附近看看,叫几个有力气的壮汉帮着抬车,工钱从优。”车夫答应着,见不远处的房舍透出灯光,应该是有人居住的,忙过去叫人帮忙去了。

    大雨滂沱,车夫去叫人,王氏和任召母子二人站在雨中发抖。

    王氏冷的上牙和下牙直打架。

    任召嘴唇也冻得青紫了。

    王氏喃喃咒骂,“都怪你三叔父,都怪你三叔母,都怪你阿父没本事……”

    任召抱着双臂淋着雨,心中抱怨,“还不是您不听劝,一意孤行,硬要今天出门的?”

    雨越下越大,母子二人在雨中抖得越来越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夫才带着几个壮汉过来了,“娘子,小郎,这几位愿意帮着抬车,不过每人要一串钱打酒喝,好去去寒气。”把王氏气的,“抬个车而已,每人就要一串钱,为什么不干脆去抢?”任召也知道这些人要的确实是贵了,但是车陷在沟里人就走不了,形势所迫,贵也得答应啊,逐满口应允,“好,便依几位,将车抬出来后,每位一串钱,拿去打酒喝。”那几名壮汉面有喜意,“还是这位小郎见事明白,不像那位娘子似的,舍命不舍财。”呼喝着下到沟里齐心合力将车抬了出来。

    任召取出钱酬谢了他们,又问了回杏花巷的路,便扶着王氏上了车,命车夫赶着牛车,慢慢往杏花巷走。这回车夫也怕了,不敢死命挥鞭子,还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牛盖在身上,牛大概心里舒服了,拉着车慢慢腾腾的往回走,没再故意进水沟。

    等这一行人艰难万分的回到杏花巷,已是半夜了。

    他们母子二人这一路历尽千辛万苦,任淑贞却是满心欢喜,特地去向任荣生献媚讨好,“阿父,阿母和二兄这时候还不回来,一定是三叔父三叔母留他们在青云巷住下了,是大好事啊。”任荣生被她说的心中欢喜,“六娘说的对。”

    任荣生这晚多喝了两杯酒,到孙氏房中歇下了,临睡前吩咐门房锁好门,“娘子和二郎已在青云巷歇下了,不用等门了。”门房听命,将门锁好,到自己的小屋中安睡。

    车夫回来之后用力拍门,拍了半天,门房迷迷糊糊过来开门,见了车夫,十分惊讶,“郎君说娘子和二郎在青云巷歇下了啊,你怎地又回来了?”车夫累的都快虚脱了,苦笑道:“什么在青云巷歇下了,根本连青云巷的门也没摸着。”门房惊的连瞌睡也没了,结结巴巴,“那……那郎君为什么……”

    任召扶着王氏晃晃悠悠的下了车,两人在车里冻了许久,路都走不稳了。

    门房惊叫着到里面叫人。

    任荣生和孙氏本来已经歇下了,又被唤醒,十分恼火,“娘子又回来了?根本没找到青云巷?那便让她早些安歇吧,有事明早再议。”吩咐过后,气哼哼的又躺了回去,“这个没用的,竟然根本没找着,我还以为她被青云巷留下了呢。”孙氏是个机灵人,趁机说了许多王氏的坏话,又诉说四娘任淑英多么乖巧听话,多么受委屈,任荣生正生着王氏的气,便道:“四娘整天在家里闷着,也怪可怜的。我还有些私房钱,给了四娘,你陪她到街市上逛逛,出去走动走动,见识见识。”孙氏大喜,柔情蜜意哄着任荣生歇下了,曲意奉承,任荣生也乐得消受美人温存,至于王氏,管她呢,不听人劝,硬要往青云巷去,结果连门也没找着,落到这个地步,是她自己没用。

    任淑贞和任淑英都睡下了,王氏回来后她们勉强起身过来服侍,任淑贞一脸失望,“我还以为您和二兄……唉……”愿望落空,失魂落魄。任淑英低眉顺眼,亲自过来服侍王氏梳洗,见她浑身上下都是污泥,狼狈之极,不由的心中暗笑。

    王氏见了任淑英就没好气,可是现在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梳洗过后被扶上床,她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倒在床上,便睡过去了。

    任淑贞和任淑英也很困,见王氏睡下,她们便打着呵欠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王氏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不光王氏,任召也是头重脚轻的,根本起不了床。

    倒是车夫,到底是常年劳作的,身体好,当晚回去之后他央着相好的厨娘替她熬了碗姜汤喝下,蒙着被子闷头睡了一觉,到了第二天醒来,依旧生龙活虎。

    那头牛也没生病。

    病倒的只有王氏和任召母子俩。

    任荣生为他俩请了大夫,一碗一碗的苦药水灌下去,任召病情倒是日见好转,王氏却没什么起色,一直无精打采的。

    任荣生请教过大夫,大夫振振有辞,“令郎年轻,身体底子好,娘子却是人到中年,又是女子,淋了那么场大雨,不是玩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将养吧,莫要着急。”

    大夫说的是正理,任荣生唯有点头。

    按理说王氏病了,范瑗这做弟妹的是应该来探望她的。不过,很不巧,任江城自打听说王氏、任淑贞要来,便一直没什么精神,任平生和范瑗心忧爱女,陪她出城避暑去了。

    建康城中的贵人们是很会享受的,到了盛夏时节有很多人便不爱在城里呆着,而是纷纷到山中避暑。范家在栖霞山中,明镜湖畔有一处精致的别业,范静和郗氏知道任江城精神不大好,执意说是中了暑,到郊外散散心便好了,让任平生、范瑗带儿女到别业住一阵子。任平生和范瑗推辞不过,便带着任江城和任启,还有范瑶、十一娘、十三娘等人,到山中避暑去了。

    所以,等任荣生打听到青云巷的位置,和任召一起来送信的时候,门房便恭恭敬敬的告诉他们,“郎君和娘子不在家,因着八娘子不大开心,带她游山玩水去了。”

    任荣生和任召呆若木鸡。

    第76章 076

    这父子俩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任平生现在并没有职务在身,非常悠闲,是可以陪着妻子儿女随时离开京城,到处游玩的。

    “敢问我三叔父何时归来?”任召不死心的追问。

    门房陪着笑脸,非常客气,“这却没有一定。郎君如今赋闲,没有公务烦心,若八娘子在山里住得开心,或许酷暑时节都会在明镜湖度过呢。”

    好像有一瓢冷水兜头浇下似的,任召觉得心都凉了。

    任荣生也和他差不了多少,神情委顿。

    这父子俩没有办法,只好向门房借了笔墨,写下一封书信,托他送到任平生手中。门房一迭声的答应,将书信仔细收好,“小的今天便命人送走,最晚明天郎君便可以收到了。”任荣生和任启心里略舒服了些,相伴回了杏花巷。

    回去之后看着破旧的房子、病的糊里糊涂的王氏、杂乱无章的家,都是头疼。

    任平生的回信第二天便送过来了。他在信中说,八娘多年不在父母身边,他和范瑗都觉得亏欠女儿,要尽量弥补,因为八娘在家里住总会对着那个山坡发愣,他和范瑗不想触动女儿的伤心事,加上现在天气已很火热,城里住着不够清爽,便决定在山中歇夏避暑。什么时候天凉快了,八娘心情好了,再做打算。

    任荣生看了这封信以后真是觉得一点指望也没有了,和任召商量了下,决定写信回宣州向任刺史诉苦,“老宅太过破旧,需大加修缮”,求任刺史寄些金银过来好修整宅子。任刺史的金银没寄过来之前,房子该整还得整,因为不修整确实没法住人。任召现在没什么事,就先在家里盯着修宅子的事,任荣生可是该到吏部曹报到去了,不能再耽搁。

    父子二人把这些事商量好了之后,少不了要跟王氏说一声,好让她这位主妇心中有底。

    王氏那晚淋了场大雨,病的实在不轻,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还忘不了蹿搡任荣生和任召,“修什么房子,若依着我的意思,咱们一家人直接坐车到了青云巷便往里闯,那些下人仆役还敢拦着咱们不成?咱们挑好房子住了,相中哪便住哪儿,三弟和三弟妹回来了,只好干看着罢了。”

    任荣生脸红了,“等你病好了,你一个人去吧。我不去。”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任召啼笑皆非,“阿母,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心思说笑话呢?好生养着吧。等您病养好了,什么都好商量。”

    王氏气的捶床,可是力气太弱,捶床也没捶响,“谁说笑话了,我是说真的!”

    “好好养着,好好养着。”任召无奈哄她。

    正好大夫来为王氏复诊,任荣生和任召趁机脱了身。

    王氏迷迷糊糊的还在唠叨着什么,大夫听在耳中,讶异不已。

    他低头沉思片刻,在已经开好的药方上加了一味药材。

    栖霞山由三山二涧组成,中峰最高,名三茅峰,中峰绵延向东形若卧龙名龙山,西侧山梁状若伏虎的名虎山,又有中峰涧和桃花涧,兼山水之胜,沟壑纵横,幽谷深邃,林木茂密。范家的别业在明镜糊边,取名明镜山庄,山庄中既有处处水流,又有葱郁密林,置身此间,令人神清气爽,周身清凉。

    任江城随着父母、堂姐们到了这里之后,很喜欢周围的景色,时常着胡服出行,到处游玩。

    任启也爱跟着她,任江城便拜托杜大夫替他配了防蚊虫的药水,将他全身上下都涂抹了,牵着他的小手四处游山玩水。

    到了休沐日,范静和郗氏也会带着范琛、协同范氏族人一起出城,两家人在别业中聚齐了,寄身山林之中,备觉舒畅无忧,吃喝玩乐,无所不至。

    任江城穿上胡服之后,性子更加活泼,和范瑶、十一娘、十三娘等人在一起叽叽咕咕商量过之后,命人捉了只头小体大、肥壮细嫩、黄嘴、黄脚、黄毛的三黄鸡,栽杀后去掉内脏,带毛涂上黄泥、柴草,把涂好的鸡置于火中煨烤。等到泥巴干了,鸡也就熟了,剥去泥壳,鸡毛也随之脱去,露出细腻的鸡肉,香气四溢,鲜美无比。

    “又好玩,又好吃。”范瑶等人都很高兴。

    任启小朋友尤其喜欢叫化鸡的味道,白嫩小手捧着只大鸡腿,啃的不亦乐乎。

    既然试过了这种吃法,觉得好吃,当然不能藏私,当晚便将范静、任平生等人全请了出来,又捉了只鸡杀了,依法炮制,等到叫化鸡的香气飘出来,众人分而食之,只觉酥烂肥嫩,香而不腻,俱是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