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佞臣当道 作者:爱爬树的鱼
究竟该选谁做合适的内鬼,万翼好生观望了数年,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人选,不过她向来多疑,趁着今日的场合非庙堂之上,万翼又数次从暗道隐蔽的绕到宾客圈再行观察。
“公子,该上场了!”言仲急慌慌赶来。
万翼方才施施然转身,款款往回走,可还未等他入席,忽然从府外传来一阵骚动,未几,小厮满头大汗地奔进来,喘着气道,“公子!宫中圣,圣旨到,小黄门已在候着了。”
这小皇帝不是给他添事嘛。
万翼采衣也不及换,急急出来恭迎圣旨。两位奉旨的公公虽等了数刻,却依然笑容满面,一人捧着华贵的木匣,另一人在万翼要躬身赔罪时忙不迭急急扶起,反道,“万大人何须多礼,杂家日后还要万大人多多提携呢。”
万翼云里雾里地听完了简短的圣旨,方才明白了过来,一旁的小黄门点头哈腰的立刻将木匣递给她,感情皇帝今日是给她送礼来了。
打开木匣,金黄的飞鱼服在光线下分外耀眼,在场群臣心底不由倒吸口气,再看向万翼时,目光不由更敛了几分。
飞鱼类蟒,有2角,近龙形,原本前朝已禁了此服,但这一任皇帝继位以来,破天荒钦赐下飞鱼服,这位万尚书,可谓荣宠盛极一时呐。
第九章
万翼在各色目光下平静的合上木匣,从容命左右将飞鱼服收入库中,继续被打断的成年礼。
当事人这般淡定,其余想攀附或暗讽的朝臣们也只好摸摸鼻子,在开礼前抓紧时间三三两两的上前恭贺几句。
祁见钰眼神晦暗的扫过那盒盛栽圣宠的木匣,掌下的红木栏隐隐有粉屑簌簌抖落。
祁见铖,你便这么喜欢抢孤的东西么——
冠者,礼之始也。
表成人之容,正尊卑之序。
万翼匆匆别了宾客,着朱红色缘的白底采衣在堂下等候着。对于女子的身份,其实万翼并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她没有机会完成女子的及笄礼,得以堂堂正正大诏天下的,却是属于男子的冠礼。
天下间,有谁这辈子能行两次成年礼?
男子便男子吧,万翼在听到一声撞钟之鸣后肃容缓步而出,便当自己多赚了一次成年礼。
紧随着太簇之钟响起的是激荡的鼓乐,低沉的鼓声一开始如远古时代娓娓道来的缓闷,而后调子骤然加快,一重比一重急促,一重比一重震撼!咚咚咚,应和着心跳,彷如将所有人的脉搏一齐加快一般,咚咚咚,所有人的心跳都被带到一个节奏,闻之血脉沸腾!
霍得,在至高点时鼓声骤然一停!
清越优美的金石之声随即响起——伴着这金石之声将冠者徐徐纳履而出,他只简单以红绳束了个髻,鸦发雪肤,唇似朱丹,容颜既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暧昧,又杂糅着雌雄难辨的哀艳绮丽。金声玉振,雅乐悠扬,他矜贵的垂下眼,下颚微收,左手压住右手,举手加额,朝主持冠礼的正宾深深平鞠一躬,起身后万翼双手再次齐眉,才放下。在此过程中,他的手始终掩在袖内,平稳地未露于外,衣袖甚至连多余的颤动也无,整套揖礼优雅而规范,堪称大周朝礼仪最佳标准。
此次主持的正宾张阁老乃是万翼他爹,前万首辅万安昔日的恩师,历经三朝的阁老,德高望重。虽然这对师徒政见不同,但并不妨碍张阁老在万安任职期内师徒情深,徒唱师随;万安一挂掉便主动断绝来往,形同陌路;待万翼展翅高飞之时,便宜师祖又若无其事的再次欢快的蹦跶出来。
……一把年纪还能这般敏感跳脱的折腾,不说这精神头,单是这脸皮就无愧他的三朝阁老之称啊。
此刻张阁老面带赞许的看着万翼,一旁担任赞者的是万府大长老,见小主人这般风采斐然,他心中也暗自欢喜,长声道:“请行事——”
在浑厚空灵的金石之乐中,万翼入席后面朝西而坐,正宾张阁老向万翼同样行了个揖礼,赞者将盛在托盘的梳具置于左席,细细为万翼梳发,梳好后再以巾帛包起。正宾盥手后,执事随即将缁布冠呈上。
正宾走下一级台阶,双手接过冠笄走到万翼面前,扬声颂祝辞,“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祝罢,他跪坐在万翼席前,亲手为他戴上了黑色的缁布冠,一旁的大长老眼眶微红,为万翼系好青色的冠缨。
加上缁布冠,便标志着他已成人,并跻身于士阶层行列,从此可以治人、治家。
万翼缓步入东房,脱去采衣,换上与缁布冠相配套的黑底红缘的玄端服出房,大带深衣,他似是谦逊的垂下双目,下颚却微微仰起,仪容清贵不可言,面朝南,向来宾们展示,同时也是宣告着他已是成人,享有人治权。
此为一加。
再加时,正宾从西阶走下两级台阶,从执事手中接过缀着珠玉宝石的皮弁冠,再次高声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万翼戴上皮弁冠后,举手加额,优雅地朝正宾稽首拜谢,正宾土揖还礼。万翼泰然接受这一礼,直身,双手齐眉平举,屈身一拜——
第二次所加的皮弁,象征着他将介入兵事,能参加军事之服,同时肩负起保护贵族特权的责任。
少顷,当万翼再度步出东屋时已换上与皮弁冠相匹配的素裳,腰系缁带,皮弁是由白鹿皮所制,搭配白色笄和白履,他侧头面朝宾客,发冠缀满宝石如星,挂在冠冕两旁的玉石,下垂至耳,叮当而响,流目顾盼间,映衬那精致的如画眉目,仿若诗经中那位古老的贵族公子涉水而来,重现千年前的君子风采。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绣莹,会弁如星……
当世还有谁能比此刻的万郎更能诠释这君子风流?
三加爵弁时,正宾走下三级台阶,双手执着爵弁冠至万翼席前高声颂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大长老忍不住老泪盈眶,为万翼取下皮弁冠,正宾跪坐下来,慎重的将形如冠冕但未串珠玉的爵弁冠戴在万翼头上。
万翼深深一揖,三加后,昭示着自己将取代父亲,从此拥有参与最高祭祀的权力,也享有贵族成员协助国君祭祀,参与政治和各项礼仪的权利。
与爵弁冠相对应的爵弁服为丝制的玄衣,衣缘与下裳皆是赤而微黑的凝重服色。爵弁冠外玄里红,加笄,其形广八寸,长一尺六寸,虽没有皮弁那般奢丽,却更加大气庄重,浑然高雅。
万翼敛目,双手平举齐眉一拜后,慢慢一点点抬起脸,面向众人。
霎时满场的呼吸都随着时间在这一瞬静止。
万翼在人群中一眼望向怔怔盯着他的祁见钰,似是一笑,色若春晓之花,这一眼彷如勾刮在众人心田,细看却又如春梦了无痕迹。
如斯美人,却为男身,丽色过重,仿佛盛开到极致后即将凋零前的绚烂,太过美好,而几近毁灭。
劫数,红尘中若遇上他,谁人能从这场劫数脱身?
接下去醴冠者的仪式上,大长老酌酒于东房中,出房后静立万翼左边。
正宾再朝万翼一揖,万翼便面朝南,入席。正宾取酒后来到席前再次颂念祝辞,“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万翼缓缓下拜,直身后接过酒盏,在席末跪坐后,一手掩臂阖目饮下酒,将酒盏递给赞者。
随后万翼面朝南,举手加额后深深鞠躬,直起身时双手再次齐眉,同时双膝着地,缓缓下拜,以掌心贴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答谢天地。
由于万翼父母皆亡,满门俱失,就由正宾来代替长辈来给予他致辞教诲。
张阁老清清嗓子,在香案前扬声道,“吾与汝父曾事多年,其人华而不实,流于奸谗,望汝日后注重实务,修身戒惧。人之有冠,好比宫室之有墙屋,要勤加修整。贤德之人,在恩宠加身之际要愈加谨慎,切勿恃宠而骄。”
这番教诲听来别有用意,感情是为那件御赐飞鱼服和万翼素来的‘艳臣’之名,敲打他呢!
万翼只敛眉垂目,恭谦尔雅道,“翼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老头子,且让你过过嘴瘾吧。
第十章
原本冠礼的最后一环还有以成人之礼拜见族中所有尊者、长者的仪式,奈何万家除了万翼,全挂干净了,于是再次跳过这一步骤,直接回主屋换下爵弁服便好。
参与冠礼的宾客在府内管事的安排下在外厅广开酒宴。
不过以首辅商量为首的几个内阁大学士并不怎么给面子,第一时间以府中还有要事,纷纷告辞。
万翼身为主人,贵客要走,自然得出来相送。
商量心中还惦记着御赐的飞鱼服,加之刚刚看了场彷如视觉盛宴一般的冠礼,万家这小子生得实在是太好了,亦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美,却不忌惮甚至可以说是善于利用自己的美,最可怕的是,如斯美人还并不笨。
心底不由打起鼓来……此人他日定非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