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佞臣当道 作者:爱爬树的鱼
与此同时,一个尖细的嗓子拉长着声也在这一刻响起:“皇上驾到——”
第八章
在一片逼人的死寂中,小书童这不大不小的一嗓子,宛如落雷。
万翼反应极快,立刻拉着小书童第一个跪下了,“万翼该死,请皇上恕罪!”
久久,视线中只有一双小小的盘龙金靴,未有任何回应。
万翼从小娇生惯养着,还是第一次跪这么久,对于这位倒霉的小皇帝,从前他跟着爹爹去国宴时也曾远远一瞥,但模样早已记不清了,印象中唯有他总是战战兢兢的在爹爹和太后掌下,怯怯求生的姿态。
因此说实话,对这位年仅八岁的小皇帝,万翼毫无任何敬畏之情,之所以会即刻跪下请罪,也不过是为避免言官和爹爹从前的政敌找到对付自己的借口罢了。
在久未等到小皇帝的回音后,万翼大胆的抬起头来,目光第一次与一双清澈如溪的眼眸对上。
那眼瞳又圆又大,微微勾起的眼角如猫儿一般,整张粉雕玉砌的小脸透着逼人的纯净。若不是身上明黄的膝襕袍,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他竟是出自于世间最显赫污浊的皇宫。
小皇帝似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迅速回避开,径直往负手伫立在旁的祁见钰看。
祁见钰不动声色的俯视跪在地上的万翼,只要他不吭声,小皇帝也不敢开口让万翼起来。
万翼恨得牙痒痒,察觉身旁的小书童动了一下,似要立起,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手倏地拉住他,继续保持艰难的跪姿。
好半晌,祁见钰终于移开俯视万翼的眼,冷冷地轻哼一声。
小皇帝立时令万翼平身,只当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紧跟着祁见钰往祭酒的司事处去。
万翼起步略有不稳,言仲立刻来扶,万翼轻轻推开他,“无碍,我们先去自修堂,等皇上摆驾回宫,再回寝室。”
想也知道,祁见钰甫一回来就急着整治他,他自然不会上赶着送上门去。
言仲触到公子冰冷的手,早晨的纠结疑虑早抛到九霄云外,心下暗暗发誓,定要在国子监众多豺狼下,保护柔弱(?)的公子!
自修堂里的太学生寥寥无几,毕竟大考刚过,还是有相当部分学子要休息缓神。
万翼在自修堂靠角落位置安坐,垂着长长的眼睫,懒洋洋的翻阅手中的《易》经,他的速度不快,但绝对不慢。未时刚过,万翼便觉有些饿了,渐渐看出趣儿的万翼挥手让小书童去拿膳食。
可小书童这一去,大半个时辰了,竟是再没回来。
万翼抬起头,发现周遭已经没人了,他性子向来懒散到底,便从自修堂后方的另一条暗道抄近路,径直往膳堂走。
这条暗道以假山园林为屏障,沿途穿过寝房,和两个临湖小轩,霍地,从前方传来一道童稚的甜音……
……“济王哥哥要多保重身体,莫让太后在宫中挂心。”
啧,真是不巧。万翼才刚踏出一步的脚迅速又缩了回来,老老实实的躲在原处,等他们离开。
虽未听到祁见钰的回应,但万翼闭着眼也知道他此刻定是傲慢的仰着头,视小皇帝如无物,嚣张的屏蔽他。
这般独角戏又持续了近一刻,万翼几乎要同情这个倒霉的小皇帝了……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小皇帝出言摆驾回宫。
当御撵从他眼皮底下悠然而过时,万翼见到一只蝴蝶颤悠悠的停在小皇帝握在掌中的一把杜鹃花上。
小皇帝好奇地歪着头,神情可爱无比,眨巴着眼看着蝶儿徘徊一圈扑簌着翅膀欲飞时,双手蓦然一合!殷红如血的花汁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下,他随意将捏得稀烂的杜鹃花连同破碎的蝴蝶往外一抛,平静异常的白嫩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猫儿眼似有意无意般,从万翼的藏身之处划过……
被那彷如实质的目光扫过,万翼心中一凛,按在假山上的左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是兴奋之极。
看来这一任皇帝,挖起墙角的快感定然是好极了。
万翼搓搓下巴,竟是开始有些期待了。
……什么,你问神秘失踪的小书童究竟去了哪里?
万翼稍后在厨房逮到满头满脸皆是面粉的言仲,沉痛的道,“我只是让你将膳堂已做的膳食端回来,你何必要如此亲力亲为……”他一点也不想以身试毒呐。
大考结束后,原本近二百人的课堂,仅剩下了不到六十名学子。
国子监能一次过大考的太学生不多,因此常常能看到许多已过而立之年的老学子还在坚持不懈地参加率性堂入殿试。而率性堂的毕业条件也十分严苛,白头老翁与青春美少年同在一个课堂也并非是稀罕事。
重新开课之后,万翼一改往日的纨绔作风,开始认真上课潜心自修,跌落了一地下巴。
莫非是终于成长知事了?
博士们也在私下惊叹,虽然完成的课业未有出挑之处,但比上不足比却也下有余了。再细细一瞧……似乎连那张恹恹疏懒的病美人脸,也变得日渐英气起来?
在这段期间,宫外也时时传来新任首辅商量被太后招去,骂得狗血淋头的消息。
而在率性堂,万翼也没有见到商珝的身影,怕是加入了光荣的留级大军……
看来济王殿下的复仇之心很坚决啊,万翼充分了解到祁见钰睚眦必报的个性。
可惜他与祁见钰早年结下的梁子太深,怕是没机会化解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祁见钰在连做了大半月噩梦之后,他对万翼的怨念上升到顶峰。
“殿下最近的脸色不太好,有何事困扰殿下?需放宽心胸,刨除杂念,静心休养才是……”御医殷殷告忠。
祁见钰收回诊脉的手,神情淡淡道,“只要将那病根一除,本王便能不药而愈。”
第九章
国子监依山而立,山中不知时年岁月,不觉时已入秋。
但见树树秋声,山山寒色。少年裘马,衣履风流。
大周朝尚美之风盛行,士大夫们向来热衷于创新服饰,因此将戎装与常服相结合的曳撒便应运而生,在世家贵族中风行一时。身为整个大周朝最追逐潮流的太学生们,自然当仁不让,纷纷着上各式曳撒,衬着书院处处如燃火般的枫林,一时众彩纷呈。
祁见钰尤偏爱麒麟纹的朱红曳撒,束发用嵌宝紫金冠,举手投足间,更显得面如美玉般无暇。
万翼却是个不合群的,在绚丽的曳撒大行其道的国子监,他只着白色的朱子深衣,广袖及膝,发冠半挽,紧束着窄细腰身的衣带长及脚踝,行动间随风翻飞……
远远望去,给人以气质高洁的错觉。
每每上《礼》书,万翼朱唇含笑,玉树风流,白服深衣地从一片火红枫林中慢慢踱出时,不知有多少思春期少年郎拜倒在他的皮相之下。
莫怪后人称雄性为视觉动物。
就算……就算明知万翼也是个男儿身,还是忍不住被美色所摄,原本敌视万翼的少年郎们态度不觉日渐和缓,甚至当祁见钰不在时,还有三三两两的太学生们为了争献殷勤暗斗起来。
是的,目前国子监内被公认最有定力的人,便是——祁见钰!
自升入率性堂以来,众人所见,祁见钰对万翼的厌恶欺压比往日更甚。
他们眼中只见万翼未曾反抗、委曲求全,记忆中曾经不可一世的纨绔草包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令人觉得心有怜惜的哀艳美少年。
但祁见钰浑身上下又怎会有怜香惜玉的因子,该欺负绝对不手软。
万翼原本一心息事宁人暂且忍耐的念头,一天天被他撩拨挥去。
从被围追堵截到率人埋伏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