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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扶风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静静问了句:
    “我哥的腿还能走路吗?”
    应慎一头的薄汗,尽管用了麻沸散,但这些钉子围绕在司摇光的骨节和膝盖边上,每一根挖出来的时候,都要极致的小心,稍有偏差就会碰到他的筋络。更别提层层叠叠的鞭痕、烙印、刀伤,司摇光一个人身上、攒够了他好几年才能见到的伤痕。
    他看向司扶风的脸,姑娘脸上仿佛异常的平静,那双眼睛直直地看过来,比刀光还要清亮迫人。
    那沉冷的神色逼得应慎呼吸一滞,他赶紧挪开眼睛,笑了笑:
    “走路是没问题,短时间内是上不了战场了,但是按照下官的方子好生调理,加上世子天生的底子,三五年后便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三五年……
    司扶风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个武将的三五年,意味着什么?
    她许久没说话,半晌,才慢慢牵起一个平静的笑,轻声说了句:“多谢应太医。”
    然后她提起□□,转身就走。
    应慎愣了愣,赶紧喊了句:“郡主,您不陪陪世子?”
    司扶风回过身,看了他一眼:“他不是用了麻沸散,现在应当还在睡吧?”
    应慎呼吸一滞,点点头,艰难道:“是这么个理儿。”
    但若是常人,就算知道守着没用,也该陪着哭一哭才对。
    司扶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回过身,深深吸了口冷气,却逼着自己牵起个笑容:
    “应太医,我父王问过我一句话,这世上最没用的两样东西是什么,您觉得呢?”
    应慎被她问得一愣,想了半天,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司扶风微微垂眼,盯着面前被血水打湿的一小块地面,平静地笑:
    “我父王问问题,从来不给答案,他喜欢让我们自己想。因为每个人的答案,终究都是不一样的。”
    “若你问我,那我会告诉你,我觉得这世上最无用的两样东西,是泪水和追悔。”
    “泪水洗不干净悲伤,追悔改变不了结局。”
    “我从记事起,只留过两次眼泪,一次在我的师长离世时,是我的父王盖住了我的眼睛,对我说不要哭、不要追悔,记住他的话、替他往前走。”
    “另一次,是在我父王殉节的时候,是我的兄长盖住了我的眼睛,对我说不许哭、不许悔恨,拿起父王的枪、替他扫平沙场。”
    她说着,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决绝的笑:
    “西境还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和百姓,他们和他们的亲人,甚至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能活着、于我们这些人而言,就是最好的结局。我的兄长和我都还活着,所以我们弘王府的这点伤痕,于西境千百年尚在淌血的伤疤而言,已然是幸运的一道。”
    “您要知道,西境的眼睛不为活人流泪,西境的眼睛……”
    司扶风的眸光缓缓落在那些浸泡着血水的钉子上,炽烈得足以融化铁水:
    “我们西境的眼睛,只用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转身的时候,掀起一阵凛厉狠绝的风,刮得应慎一个激灵,浑身的寒毛都从骨缝里立起来。他下意识朝着那姑娘掠着冷风离去的背影喊:
    “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去呀?”
    司扶风大步朝着门外走,风卷着冷雪穿过门扉,将她薄甲外斜裹的白色皮袍吹得飞扬。
    激荡着,宛若白色的火。
    她的影子在寒冷天光下拉长,而枪锋的倒影里,刃尖上只挑着两个字:
    “杀人。”
    ……
    姬倾坐在太师椅上,因为连着几夜不曾合眼,他的眼眶泛起了殷红,与眼梢的薄红连成一片,竟是一种隐忍般的哀艳。
    他张开手掌,两指掐着太阳穴轻轻地揉,大档头给他沏了热茶端上来,二档头便躬身抱拳回禀:
    “厂公,那个送元宝的女人小的们查了,就是当年先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苏宝蝉。她当年恐怕也是牵连进了成嘉三年的宫廷旧事里。先周皇后定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保不住她,便和郁玟联手,将她以假死的方式援救出宫,从此她便不曾回京。”
    “小的们跟踪她去了医馆之后,医馆的人说了,她生了病、只有半年时光了。可能这便是她今年回京的缘故,也许想在走之前祭奠一下故人,但没想到赶上太子……”
    二档头觑了姬倾顿住的手一眼,立刻挪开了话头:
    “公主和郡主带回来的那个罗灰子甚是麻烦,他一点文墨不通、说话词不达意,画师每一次画出来他都说差点意思,该威吓咱们也威吓了,该利诱也利诱了。倒是公主不放心、眼下还在那盯着,一有消息就会来报。”
    “黑窑那些人却机灵,那后生的画像倒是先出来了,小的们在跟兵部的记载比对,但眼下看来,不是近几年在军的人,结论恐怕还要几日。”
    姬倾合着眼,声气轻缓:
    “好,这些时日辛苦了。咱家亲手杀了郁玟,苏宝蝉定然恨透了咱家,她是将死之人,什么都不会畏惧,若想知道些成嘉三年内廷的旧事,恐怕还要用些旁的方法。”
    二档头也跟着点点头,轻声喟叹:“她也是苦命的人,这么些年一直孑然一身,咱们也拿不住她什么把柄。”
    姬倾撑着额头斜靠在几案前,他微微合眼思忖了片刻,呼吸因着疲倦有些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