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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四下扫了一圈,眼神落在窗下堆满的册子前。
    姬倾仿佛是就着外头的灯火在看那些册子,难道是怕闪着她的眼睛,所以不肯点灯?
    他何苦非要陪着她呢?
    司扶风只觉得脸上烫得连皮肤都要绽开,她心脏砰砰乱跳,声音有些颤悠:
    “厂公在看什么?”
    姬倾听见她打着颤儿的声气,心尖上便被回忆里、嘴角的一点温热勾动。
    那一刹那、她贴上来的一刹那,声音也是这样,坠了蜜水似的颤巍巍。
    他藏好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指着每一堆册子给她解释:
    “户部查出来的流民户籍,宋培然老家宅子里的账本,兵部近十年的逃兵名册,以及——”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堆破破烂烂的纸卷和残片上,满意地挑挑眉:
    “以及锦衣卫从鬼虏人藏身的洞穴里,找到的残余证据。”
    他幽幽叹了口气,望着那堆破烂摇头:
    “他们想把底下洞穴炸开,跟所有人同归于尽,还特意把证据都留着,巴不得陈玄之一起死,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留着证据是帮他顺水推舟,这一点司扶风明白。
    可炸开洞穴,如何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呢?
    她隐约记得厂公脱了衣裳后,那身绝艳的冰肌玉骨,但却无从知晓他隐秘的欢喜。
    司扶风寻思了好一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现在,岂不是到了收网的时候?”
    她激动地一骨碌就要爬起来,却被姬倾冷白的手按住。
    姬倾指了指夜空,眼帘垂下来,微红的眼梢飞挑,在夜色里神秘而诱人。他的声气也染上了深长的意味,莫名的勾动人心:
    “且等片刻,后宫的火尚未起,待皇后与宸妃娘娘将大火烧起来,我们再借火斩蛇。即便不能一击毙命,也能折了它的毒牙。”
    司扶风愣了愣,就着那薄冰月色似的声音琢磨了片刻,微微挑起眉:“厂公的意思是,就算这次不成功,你还有后招?”
    姬倾指着最后一堆裹着金黄丝帛的书卷,曼妙的眼便勾起了微笑的弧度:
    “不仅有个一箭三雕的后招,还有后招之后的后招。”
    司扶风一震,望向那金黄的丝帛:“这是……”
    “这是成嘉三年,后宫的所有医脉诊书。”姬倾笑了,他起身,衣摆倾泻下朦胧水光。他修长冷白的手指落在那明黄的丝帛上,有种震慑人心的傲岸。
    成嘉三年?
    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呢。
    姬倾拿起一卷诊书,他的声音染了寒夜风露,漫长夜里,一切都显得寂寞而悠远:
    “我一直疑心一件事,太子天生病弱、性子愚钝,其生母先周皇后当年更是不为皇上所喜,以至于忧病而亡。而司仲瀛自小便深得皇上偏爱,又比太子身体强健、年岁更长,为何皇上从未考虑过,让司仲瀛过继到后来的方皇后膝下?”
    “让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仅仅是因为他暴戾的性子吗?可明明司仲瀛小的时候,我师傅盛赞他聪敏过人、心思细腻,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成嘉三年二月初十,他的生母在分娩时究竟说了什么?”
    “为何她在剧痛中的一句疯话,十几年后,依然能掀起腥风血雨?”
    ……
    普恩寺边的板场胡同,是连接皇城与外界的咽喉。
    刘炳穿了身粗布衣裳,揣着手走在胡同中,急冷的夜风穿过来,整个夹道便发出哀怨的呜咽,像鬼哭、像兽吼,连两壁鲜艳的红,都因为染了夜露而深浅斑驳。
    仿佛被人泼了血渍。
    刘炳一路走到普恩寺后门废弃的佛堂前,才四下张望了一番,趟过萋萋荒草,院子角落里有人低喝:“谁!”
    刘炳轻声念了句:“朝光入景阳。”
    暗卫便噤了声。
    刘炳静悄悄穿过院落,推开了朱漆斑驳的镂花门。
    死寂的黑夜里骤然拉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好似谁尖利的指甲刮过铁板,在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夜色里,叫脊梁骨上泛起冰冷的战栗。
    他不敢掌灯,于是暗夜里一切都显得影影幢幢,连那哀哀飘浮的破败纱帘,都像荒凉摇晃的招魂幡子。而那絮絮丝丝的帘子下,坐着个寂静无声的影子。
    刘炳望向那静悄悄的人影,手心便沁出冷汗来,声音有些微的颤:
    “大人,是我。”
    那黑幢幢的影子便动了,宽大的披风落下去,露出了一张铁青的脸。
    那是他主子荣妃的父亲,前鸿胪寺卿、陈川。
    刘炳乖觉地拢了手躬身,轻声地传递着荣妃的吩咐:
    “大人辛苦,娘娘叫小的带话,说是没了宋培然,前朝还需再寻一个像他那般,一副清廉模样做派的人来替娘娘说话,才能宾服人心、好在后位这事儿上谋得先机。”
    陈川缓缓合上眼,叹息声在游弋的尘埃里旋落,沉重得像一块没入深海的冷冰:
    “劳烦公公回去告诉娘娘,后位的事不要图谋了。她兄长的事瞒不住了,此时娘娘不仅不该肖想后位,更该嘱咐恪王殿下一同谨慎行事。”
    “为了整个陈家,我已准备舍弃玄之,请娘娘想法在皇上面前回寰,至少要保住西境的平之,更要保住娘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