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果然是个从古肝到今的职业。
屋子的采光很不错,窗边摆着大盆的薄荷和迷迭香,后者的蓝紫色小花掩映在细长如羽毛般的叶丛里,浓郁的芳香令人精神一振。
郁郁葱葱的棕榈则用白色大盆放在一张张沙台与桌边,宽大的翠绿叶片赏心悦目。
这个办公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乔伊想。
咖啡、香草、绿植,每一个元素都在冲建筑师们大吼大叫——你给我清醒一点!
不过,茂盛的绿植也有不好的一面。
比如,乔伊身材娇小,走进来时几乎完全被门口的棕榈叶挡住了。
没有人发现她的到来。
“你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吗?她简直烦死人了。”一个不耐烦的中年女人压低声音说。
离门口最近的一男一女似乎正在议论某个人。
乔伊站在原地,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轻咳一声,示意他们这里现在有个陌生人。
男人的声音有些犹豫:“芙罗拉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她毕竟还年轻,而且都自己去和高迪先生认错了。”
乔伊挑了挑眉。
微妙的直觉浮上心头,她忽然改了主意,想偷偷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中年女人听起来要抓狂了:“你在开玩笑吗?今天算错一个数据,明天搭错一根斜梁,再然后不小心碰乱了高迪先生的绳模型,每次都是无辜又可怜的‘哦真对不起,我自己去和高迪先生认错’——汉斯,你真该去看看眼科医生。谁看不出她是什么目的!”
男人真诚地疑惑道:“什么目的?”
“……”女人叹口气,“我错怪你了。原来你该去看脑科。”
隔着棕榈叶的间隙,乔伊能看到工作室最里侧安东尼奥的工作区域——沿着楼梯走下去,穿过摆着高高低低的结构模型的沙台,便会走到一个高大的木框边,木框的上沿悬垂着许多挂着重物的细绳。
此刻,白衬衫的建筑师微蹙着眉,正抬起一只手细细拨动悬绳的位置,神情专注得让乔伊想起化学课本上举起试管的实验员。
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后,裁剪精致的洛可可粉绸裙在胸前和腰线勾勒出曼妙的弧度。
她迅速地拨弄一下头发,露出了洁白的脖颈。
“高迪先生,对不起……”一开口,声音无辜又可怜,却甜软无比,隐约传过来时,连乔伊一个女人都要心动了。
安东尼奥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绳模型,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芙罗拉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回应,委屈地低下头:“高迪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又往前一步,声音里带了一点软软的泣音:“您的设计这么美,您工作时看起来又总是这么孤独——我多希望能陪陪您。可我却忘了我太年轻,又太笨,帮不了什么忙,反而总是给您惹麻烦……”
噢哟。
虽然乔伊在感情一事上颇为迟钝,但再傻也该明白了——这小姑娘看起来,似乎是想挖她墙角呢。
于是,她舒舒服服斜倚在一旁的窗台上,十分遗憾此时没有瓜子供她嗑一嗑。
“咦?”棕榈旁边的女人终于发现了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乔伊一时有些尴尬,犹豫了半天,抬手对她摆了摆。
女人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八卦的光芒一闪一闪。
此刻,安东尼奥总算看到了芙罗拉。
——毕竟她蓬蓬的裙摆都快蹭到他的绳模型上了。
他只瞥了她一眼,立刻抬手拦住她,冷冷开口:“退后。”
芙罗拉一怔,被骤然袭来的威慑力吓得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安东尼奥语气不耐:“你叫什么名字?”
芙罗拉面色一喜,正要开口,却直接被打断了。
“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去找把你招进来的人,告诉他,你们俩明天都不用来了。”
话没说完,安东尼奥已经重新把目光移回了模型上。
刚才他脑中灵光一闪,马上就能找到那个最合适的角度了——
芙罗拉的脸迅速涨红了。
她肩膀一抖,声音里颤抖的泣音货真价实:“高迪先生,您怎么能忍心……我,我才刚来几天……”
水灵灵的眼睛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涟涟的泪水,十分惹人怜爱。
安东尼奥的思路再次被打断。
突现的灵感飞走了,他终于忍无可忍。
他转过头,冷冷地瞥了芙罗拉一眼。
“首先,我说过工作时不许穿裙子。”
“其次,我说过我调整模型时不允许打扰。”
“最后,一次错误就不可容忍,三次?恕我直言,你不适合做建筑师。”
他不耐烦地一指楼梯:“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高迪先生!”门口的男助手惊恐地跑来了,“我,我这就领她去财务部……但当时把她招进来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是多明戈……”
安东尼奥抬起眼。
助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对不起,我现在就带她走。”
芙罗拉又哭又闹,助手在好言相劝,工作室里乌烟瘴气,安东尼奥气得脸色铁青——
直到他不经意一转头,忽然看见倚在桌边轻拍胸口的少女。
凌厉的眉眼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