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萨蒂一边笑一边沉痛地摇头:“你太令我失望了,乔治!好吧,作为一个西班牙人,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这明明就是字面意思——热情奔放之中,又隐含着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悲怆与伤感。”
“但凡你好好听过我的《流浪者之歌》呢。”他揶揄地看了一眼满面红光的朋友。
“不愧是萨拉萨蒂。”众人都笑着喝彩,雷诺阿又挥挥手,“你说是这样吗,公主殿下?”
“呃?”乔伊猝不及防遭到提问,连连点头:“是这样没错。”
开玩笑,难道她还能给出比萨拉萨蒂更权威的音乐解读?
众人又说笑着往下聊天,一只小碟子忽然放到乔伊面前。
里面装着一小块叠着火腿和奶酪片的塔帕斯面包。
“别光喝酒,半夜会难受的。”冷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乔伊偏过头,对着安东尼奥嘿嘿一笑,“我才没光喝酒。”
接着,她笑嘻嘻地冲他吹了一口气。
“我还看你呢。”
安东尼奥手一抖,差点把叉子插到盘子上。
“深挖《卡门》作者的过去——”雷诺阿又在抑扬顿挫地朗读了,“这位天才作曲家从小就是音乐神童,被称为‘在世的莫扎特’……”
“好了好了,别念了。”比才慌忙伸手想夺下报纸,脖子都红得要滴血了。
他立刻被许多只手按住:“住手!好好坐着,让我们听听你的故事!”
比才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只好顶着滚烫通红的脑袋缩起脖子。
“……这位神童未满十岁就进入了巴黎音乐学院,众多音乐大师都争着想要教他——”
“哇——”众人顿时投去艳羡的目光,“乔治,你瞧瞧你,一开始就得到了主流认可啊!哪像我们,都被权威的学院派称作垃圾。”
“在他二十三岁时,他曾到弗朗兹·李斯特家做客演奏,还得到这位炫技派钢琴家的高度赞扬。”
“他说自己曾认为只有两个人能克服那种演奏难度,但如今已经出现了第三个——而且最年轻的这位也许是最无畏、最聪慧的!”*
“敬乔治·比才!”乔伊率先举起酒杯。
“敬乔治·比才!敬卡门!”众人大笑着干杯。
比才喝完了杯中的酒,萨拉萨蒂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乔治,我们西班牙的雪莉酒怎么样?莎士比亚可是把它比作‘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
“无比贴切!不愧是莎士比亚。”文森特抢先说。
“我其实不太会品酒。”比才又老老实实说。
他举起杯子,对着光看了看闪烁着蜂蜜色泽的淡金色酒液,“但甜甜的,确实味道不错,只是给我喝真是浪费了。呃……这让我想起之前《卡门》收到的评价了。”
他心有余悸地回忆道:“你们不知道,巴黎的报纸都说我这部歌剧是‘红酒烧洋葱’——不知所云,但很恶心。”
萨拉萨蒂拿起酒杯,笑着抗议:“明明还有不少人夸的,比如圣桑就说这部作品将来一定会大受欢迎,我也这么认为——只不过你当我们都不存在,只关注那些没眼光的批评家。”
比才眨一眨眼,忽然迟疑道:“说起来,其实我一个月前也收到过柴可夫斯基的信,说……”
“哇——”大家都惊呼起来,“说什么?”
柴可夫斯基!那位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毕业的著名作曲家。
他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笑了,“说他看了《卡门》,他相信这部歌剧必将征服全世界。”
“上帝啊,我被炫耀的光芒刺瞎了。”毕沙罗装作捂住眼睛大笑起来,众人又闹哄哄地让比才干杯。
就在这时,声音响起:“比才先生,有一封从瑞士寄给您的信!写信人是个普鲁士人——”
“普鲁士人?”在场的所有法国人齐齐变了脸色。
普法战争才过去没几年,他们有与普鲁士人有着国仇家恨。
比才吓了一跳,慌忙摆手:“等等,各位,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怎么会有普鲁士人给我写信呢……”他纳闷地接过信拆开来。
“是谁?”
一堆脑袋都挤了过去。
“——啊,是瑞士巴塞尔大学的教授。”
“还是搞文学的,呵。弗里德里希·尼采?”
“看看他能写出什么花言巧语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等等,尼采?”乔伊愣住了。
德国人,学文学的,尼采……只有她想的那个尼采吧?
“尊敬的比才先生,您的《卡门》是我从未见过的杰作,我想我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欣赏回味这部作品。我愿称您为地中海艺术的太阳!”*
“啧,地中海艺术的太阳!”
毕沙罗表情有些古怪,仿佛不知道是该发怒还是该笑:“不得不说,这个比喻倒是很形象……但他,一个普鲁士人,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吗?他能代表地中海下这个结论吗?”
雷诺阿摇头晃脑,神秘兮兮地说:“咳,乔治,听我说,和普鲁士打仗那几年里,我曾经被误认为间谍逮捕过……小心,你可能被盯上了哦!”
比才顿时一惊,不安地把纸折起来:“算了,我还是把这封信烧了吧……”
留着一个普鲁士人的东西,确实比较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