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紧紧蜷缩起了身体,因为情绪的激昂,箱中的水面剧烈的起伏激荡着。白菊站在一边,外表幼小的巫女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在她相较常人而言过于漫长的时间里,白菊曾【见】过无数人的“悲伤”。那是一种苦涩而压抑的感情,宛如刺入皮肤的荆棘,会将灵魂困住。若不释怀,人将无法解脱。虽然没有“杀意”那么尖锐,不像“嫉妒”那样灼烧。但毫无疑问,这也是负面情绪的一种,是不应该出现在巫女身上的,需要被【看取】的感情。
然而,在她的视野之中,近乎实质的,如墨汁般浓稠的“痛苦”与“悲伤”被紧紧束缚在了深羽的心中。唯有与这悲伤痛苦同样浓烈的爱意宛若炽热的火焰一般,不断将水中漆黑不详的夜泉烧尽。
她正在,以“爱”为燃料,净化着这里——同时,通过这冥冥中勾连着日上山中一切水系的“箱中之水”,净化着整座山脉与结界。
想到自己自眼前幼小的巫女——相比白菊所存在的时间,深羽年仅17年的生命实在只能用幼小来形容——心中所【看到】的“未来”。白菊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与她们不同,她确实是“特别”的。
那么,她也可以,稍微期待一下的吧?
这么想着,白发红眸的永久花忽然开口。
“深羽。”她伸手,掌中便多了一个没有面孔的,穿着与眼前少女一模一样的红白巫女服的人偶,“如果可以出箱的话,你想下山吗?”
第80章 79:【七十九之咒】
79:【七十九之咒】
“人形见, 是我的术。”白菊举起了手中的人偶。“用你‘记忆’里那些咒术师的话来说,也许是术式。不过我不懂这些,没有人教过我。我进入箱中,自然就会了。”
入箱之前, 白菊从未见过咒术师, 也不知道咒力或者术式是什么东西。然而, 也许是于生死之间觉醒的本能, 也许是因为供奉她的柩笼之处乃是历代以人形供养夭折的幼儿的形代神社,此地的灵力冥冥中与幼小的巫女产生了共鸣。总之, 箱中的幼巫女拥有了类似术式的力量。
“人形便是形代, 我可以将他人的灵魂与它连接在一起。这样, 它就等于对方的替身,破坏人形见, 便可伤害对方,毁掉人形见, 对方也会死。但同时,人形见也可以暂时代替那个人的存在。”
永久花除了幽婚之时以外不离开柩笼。柩笼中盛有混有夜泉的御澄,她们正是以此为媒介勾连彼此所【看取】的记忆,也以各自的柩笼为节点,维系净化着结界。因此, 理论上深羽入箱之后便不可离开,深红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 无法与女儿见面。
而逢世则不同。她在仪式时坠出了柩笼之外, 受到夜泉的侵蚀与浸染, 又背负了过多的负面情绪, 虽然身体依旧在夜泉之中, 不断向着深处的彼岸黄泉坠落, 但灵魂与身体的连接在这数十年中已经变得越来越单薄。在夜泉的侵蚀下,她的灵魂正不可避免的朝着怨灵——或者说咒灵的方向转变堕落。
因此,在夜泉蔓延之处,她的灵魂反而可以自由行动。只是她多数时候不会离开黑之泽太远。即便灵魂离开夜泉中的身体,也多是在彼岸湖边徘徊。她仍然保有理智,恰恰是知道自己对于活人太过危险,所以才从不会去到那些误入山中的活人可能经过的地方。
然而,这也是白菊一直在担心的事情。逢世在数十年中,始终以纯洁坚韧的心灵压制着负面情绪,并用强大的灵力抵抗着夜泉的侵蚀,才使身体没有融化,维持着不生不死的永久花状态。
永久花不是亡者,只要一日不融化——或者说,不死去——逢世就不会真正堕落。但反过来说,一旦逢世的心灵与身体融化,她已然开始变质的灵魂将再也无法抗拒诅咒与黄泉瘴气的侵蚀,会瞬间堕落转化为那些咒术师所说的特级过咒怨灵——就像现在山上那些已经被污染了的死去的巫女神官的灵一样。
即便深羽可以作为新的大柱镇压夜泉支撑结界,她也不一定能阻止逢世的转变。对象太过强大,使用灵力强行解咒会非常困难。除非她可以消除逢世的执念——然而,那恰巧是白菊知道的,凭深羽一人之力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到那时,也许,深羽能做的只有凭借她或者那些随她上山的神官巫女们的力量,祓除怨灵化的逢世,让她得以安眠。
——但是,那样的话,就太过可悲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延缓她的融化。对于白菊来说,逢世是特别的存在。即便是多一天,一周,一个月也好,想让她继续活着,不想让她以变成咒灵这样的方式死去。
“而我和逢世不一样。即便你现在见到我……我也没有离开柩笼。”
白菊说着,晃了晃手,手中的无面人偶身上的服饰便瞬间成了白无垢。她又摇了一下,人偶随之变魔术一般的再次换上了与深羽一样的白衣红袴。
在深羽惊讶的目光下,白发红眸的幼巫女抿着唇,微微弯了弯嘴角,有些骄傲的,更多却是落寞的,很浅很浅的笑了一下。
“我的身体还躺在柩笼之中。现在你见到的,是连接着我的灵魂的人偶。只要不离开柩笼太远太久,我哪里都可以去。”
“当然,说是‘哪里’,其实也就是这山中的几处。”
不知森林,形代神社,幽宫,忌谷,结之家,大祸境,彼岸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