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很漂亮吧。”长发的女人摇摇晃晃的走向崖边,轻轻抚摸着和服鲜艳的衣袖,“我想穿着它去死。”*
“这里很好, 风很舒服, 只要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明明说会回来的……”哭泣的少妇举起了刀刃,“为什么不遵守约定呢?”
啊, 【看到】了——!
“好悲伤!”“我恨他!”“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啊!”“太痛苦了……已经无法再忍受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不要再拉着我了,让我走吧。”“好累啊, 我不想再哭了……”
无数的脸, 哭泣的脸崩溃的脸挣扎的脸, 仇恨的脸绝望的脸死寂的脸。
如同打碎了万花筒, 无数的声音与画面在“眼前”飞旋。各种沉重尖锐冰冷阴郁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 像潮水巨浪一样汹涌而来。心脏发出了被挤压碾碎一般的哀鸣, 神经像被拉拽住了一样, 窜过一阵阵刺痛。
但是, 奇异的, 并不特别难受。
——也许是因为早就习惯了刺青的痛苦,也许是因为这不是我的记忆。
与愈加清明的意识不同,身体正在不断的“下坠”。随着水流渗入的寒意取代了体温,血肉变得冰冷而沉重。灵魂轻盈的浮了起来,肢体却不受控制的缓缓下沉。
——并不觉得特别难受。我只是,觉得很悲伤。
所以,我的身体,会带着这些悲伤的记忆,一直一直的,沉入水中,沉入隐世,沉到属于另一边的彼岸黄泉去吧。
这么想着,就觉得,这样也很好。
像是被剥离了感情一般,少女的灵魂轻微的摇晃着。
直到伴随着骤然泼天的鲜红,突兀的传来了男人癫狂的声音。
“不要看!”*
“唔!”
灵魂骤然被扯入水中。五感陡然清晰。眼瞳处猛然传来炙热的剧痛,就像是有人用尖锐的刀刃剁开了眼球。少女如惊醒般睁开了双眼,黑曜石色的眸中是失焦的惊惧与茫然。雾气弥漫, “眼前”只有氤氲晃动的薄雾一样的黑暗,与浸没自己的水流。
黑色的水流,夜泉像发丝一样在流水中蔓延。随着少女的心念一动,濡鸦之巫女们数百年中所【看取】到的全部记忆,就像无声电影的黑白色画面一般,浮现在水面上。那一幕一幕一帧一帧的“记忆”填满了漆黑的水面。无数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在这片无光的水域中上演,他们的悲哀与绝望,思念与牵挂,隐秘与罪恶在波光中不断破碎再重组,晃动漂浮,一直蔓延到黑暗尽头的极远处。
“哗啦。”
伴随着水声,深羽站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看向了某一处。
在那里,一个瘦小纤细的白色身影正穿过重重黑暗,踏着“水面”,朝她“走来”。
雪色的短发,血色的眸子,被夜泉浸染成黑色的彼岸花纹样的白无垢。发梢上绑着红色发绳的幼小女孩仰起了头,对着巫女服的少女伸出了手。
“我是白菊。”随着她的动作,系在她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少女于是也伸手,握住了比自己还要小一圈的幼女的手。漆黑的夜泉从她白皙的手腕上滑落,坠入水中,荡开圈圈涟漪。
“我是深羽。”她说。
*
*
*
漆黑的箱中有什么?
接触了夜泉后会怎么样呢?
与其他的巫女们,与这座山上其他的灵们以水勾连在一起之后,是不是就能见到妈妈了呢?
答案是,什么也没有。
“箱中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坐在“水中”,白发的幼女伸手撩动着水面上的图景,“这里只有水和记忆。水会勾连一切,即便夜泉将它污染,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但是,现在除了逢世,永久花已经只剩下深红、你和我了。你们离不开箱中,所以你是见不到她的——不过她应该知道你来了,你入柩笼的时候,你所【看取】到的记忆就已经流到我们这里了。”
“你很想见她吗?”白菊问。
“也没有吧。”深羽摇了摇头。
虽说巫女们都有【看取】的能力,其实根本不需要语言,但是白菊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话了。作为镇守形代神社的中柱,白菊一直守护着迷失在日上山中的小孩子的灵,那些在不同时代神隐于山中,再也回不了家的孩子们,是她在近百年中仅有的玩伴。
所以深羽也很配合的用普通人的方式陪着她聊天。反正,她们都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她是为了喜欢的人来的。我觉得,她大概也不需要见我的。”
并不是冷漠或者怨恨。深羽是真的觉得,见不到的话,那就见不到也可以。深红妈妈早在14年前就已经做过选择了。对于母亲,她并没有原作中的雏咲深羽那么执着。而且就算见不到,她们也在很近的地方了。
“这片水,也连接到她那里了吧。”
“嗯。”
黑暗中于是再次安静了下来,白菊看着水面,而深羽眺望着氤氲黑色的深处。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白菊再次开口。
“你也有,喜欢的人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