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动静,令抬头打量的大臣们心中诧异的同时又不禁感到羞愧。
是呀,太上皇都那么高寿了,而且还在病中。他们这么做,是否算是没有为君着想?
要是太上皇真的因此出了什么差错,那他们这些人,不是万死难辞其咎?要是再被史官给记一笔害死圣君的罪名,岂非遗臭万年……
当然,这只是少部分忠君爱国之心十分强烈的臣子所想。
只是不等他们想通,又见濯尘殿后面,忽然涌出许多禁军官兵出来,将濯尘殿前的广场给围了起来,自然,也就将他们围在中间。
看那些禁军官兵们沉俊肃杀的气势,又令一些胆儿小的大臣心下生惧。
难道太上皇真的生怒了,要处置他们?
很快太监们就位,禁军官兵们也收敛精神,全部肃穆以待。
大臣们被这股气势所慑,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丝毫不敢发出杂音。
终于,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木轮转动的声音,太上皇的身影,出现在廊角下,由太监推着,来到众位大臣们正面的台阶之上。
太上皇坐在轮椅上,外面裹着一张白虎皮制作的氅衣,双手笼在袖中,头发微微披散。
但是一双眼睛,仍旧威严而深邃,令人不敢直视。
王维仁目光一凝,率先举起双手,然后与众臣一起叩拜道:“臣等,参见太上皇。”
众臣伏跪,久未曾听叫起。
时间一时一刻的过去,就在有些胆小的大臣们身体出现颤抖的情况之时,才听见太上皇淡然的声音:“尔等执意要见朕,究竟有何事?”
终于听到太上皇的声音,令许多大臣心下都很松一口气。
只要年纪稍大一些的,都是在太上皇当朝之时做过臣子的,他们早已经听习惯了太上皇那平淡而又充斥着威严的声音。
太上皇是千古少有之圣君,可不是太上皇自己说的,而正是他们这帮大臣吹捧出来的,可见在他们心中,太上皇绝非苛刻残暴之君。
其实,这也是他们今日敢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到底也知道太上皇心情肯定不佳,也没有人敢乱说话,都把目光看向前面的首辅和忠顺王。
忠顺王此时就像一只鹌鹑一样,半点不敢抬头,因此便悄悄用胳膊肘抵了王维仁一下,意思自然是让他代表大家开口。
王维仁直起身,拱手拜道:“启禀太上皇,近来朝廷发生了许多大事,以致于朝野内外,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今日,朝廷突然得到边关紧急文书,西海托摩、安南、暹罗、茜香四国共同联兵犯我边疆,值此朝廷内忧外患之时,臣等为大玄江山社稷计,恳请太上皇早立新君,坐镇中枢,带领朝廷渡过难关……”
太上皇微微闭着眼睛,似乎不太有精神与王维仁对话。
旁边的冯祥便代为应道:“太上皇之前不是下过旨意,让靖王代为署理国事,由太师及首辅大人共同佐之。
如今首辅及诸位大臣这般,可是靖王才能不足以处置朝局中事,还是靖王做了什么错事,令众位大臣不能心服啊?”
王维仁心知,冯祥的话,便是太上皇的意思,也不敢怠慢。
他想了想,郑重的道:“冯老公公言重了,靖王天资过人,能力也是不俗,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靖王终究年纪太幼,且非君非储,若是长期统领百官,实为名不正言不顺,早晚必有祸端……”
王维仁可非政治小白,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企图诬蔑贾宝玉,但是,他用另外的话锋,却直接道出问题的核心。
而且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头扣上,也算是侧面言说,贾宝玉不够资格统领他们。
既然不够资格统领他们,那么,自然更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冯祥闻言,看了太上皇一眼,然后退下。
太上皇睁开眼睛,俯视着下方的群臣,轻声问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么,呵呵,那朕算什么?”
群臣一愣,随即浑身颤栗。
王维仁也是面色一变,伏拜而下:“老臣失言,罪该万死!”
他们以前说起的时候,也是说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他们口中的君,指的是坐在龙椅上,处理朝政,统御百官的皇帝。
他们都没有想到,就算是退位了之后,太上皇心中,仍旧将自己视作为君。
这原本就是没什么争议的事,他们也并无任何对太上皇不敬之处,只是太上皇这么一问,就显露出太上皇对他们有多么的不满!
太上皇脸上浮现一抹冷意,却没有再追根究底,反而话锋一转,又问道:“要是朕记得不错,今日乃是皇帝的大殓礼,尔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太上皇没有往深处追究,但是方才太上皇那话就像是悬在百官心头的一把利剑一样。
王维仁内心也不再平静,额头微微冒汗。
但是好在这个说辞他早有了,“回太上皇,臣等今日骤闻外敌犯边,事发突然,臣等不敢怠慢,这才与众位大人,前来恳请太上皇册立新君,然后臣等才好安心辅佐,助朝廷渡过难关。倏忽之处,还请太上皇降罪。”
太上皇十余年不御朝,王维仁心中已经有些忘了太上皇的圣威。
方才再次切身感受到那种被太上皇一言一语支配的感觉,他才有些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