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庄重之美,令宝钗心中叹服。
若无此等姿容仪态,哪怕她出身在贾府,也不会有此夺天地气运的造化!
……
贾宝玉跟着贾政入殿行参。所谓形参,便是族中男丁循例面见和奏话。
贾政是元春生父,父以女贵,所以走在最前面。
本来贾宝玉辈分低,但是因为他身居要职,所以越过诸位长辈与堂兄,与贾珍并排入殿。
虽然如此,但却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实际上,不单是他,除了贾政之外,所有人在此时都没有资格说话。
因此,他只安心的做好听众。
隔着珠帘,只听元春泣对贾政道:“平民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然一家老幼能常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但骨肉分离,细想,终无意趣。”
声音中,充斥着对家中亲人长辈的无限眷恋与离别经年的感慨。
贾政听了,心中亦是悲感,却不敢表露,只是奏回:“臣贾政,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娘娘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华,祖宗之福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
且今上体天地生生之大德,降不世出之隆恩,吾等虽肝脑涂地,岂能得报于万一?伏愿圣君万寿千秋,此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
贵妃娘娘亦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圣上体贴眷爱之隆恩也。”
元春别家多年,先时虽在皇后宫中与贾政匆匆一面,却不能畅叙亲情。
此时归家,原本有许多话想要对父倾诉,但见其父囿于国体,言语间全是恪尽职守,丝毫不敢逾礼,终知君臣有别。
因此只得收敛情绪,细细道了一声:“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愿父亲以国事为重,暇时善自保养,切勿记念。”
话已至此,贾政一想,终觉无话可回,便回了一句:“另有,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暂且题名。若其中有一二处稍可寓目者,请娘娘别赐名为幸。”
大观园乃是元春行宫,论理旁人无权拟名。故而,贾政言,若其中有一二处娘娘还喜欢的地方,请另外赐名才好。
贾政等人告退出殿。
随即就有太监来传:“贵妃娘娘请贾将军入殿。”
这在贾宝玉的预料当中,因此和贾政等人告辞,便随着引领太监,进入早已装扮一新的荣庆堂正厅。
第219章 省亲(三——游园)
“宝玉,快进来!”
贾宝玉刚入殿,还未来得及参拜,便听见元春那迫不及待的呼唤声。
贾宝玉正在犹豫这一跪还要不要奉送的时候,珠帘内侍奉的昭仪已经将帘子打开。见此,贾宝玉呵呵一笑,自然就走进了。
“姐姐。”
贾宝玉走到元春近前三步外,拱手一拜,亲切的叫了一声姐姐。
元春眼眶登时泛红,她站起身来,两步走下台阶,抓住贾宝玉的双臂,便睁着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睛看着他。
如此过了一会儿,见贾宝玉一直含笑以对,目光中没有半点生分之意,她便再也忍不住将他揽入怀中,嘴里呼道:“宝玉~!”
元春自小养在贾母膝下,后来贾宝玉出世,贾母亦是钟爱,便也同样接到荣庆堂抚养。
贾母年岁大了,已无心力再像当初教养她那般教养贾宝玉,因此贾宝玉孩提时的识文断字,都是元春所教授。
那时她于贾宝玉而言,说是亦姐亦母毫不为过。
后来她长到十六岁,家族安排她入宫做女史,她去了。但是心中对于亲弟贾宝玉仍旧时常牵挂,放心不下。
只是宫廷墙深,只得偶尔寄回家书一封,询问安否。
原本以为这辈子再难有姐弟相逢的那一日,谁知道一日时来运转,竟得帝后青睐,点为皇妃。
从此,终于有机会再见到贾宝玉。
不过皇宫之中,规矩之大,礼仪之多,令人生畏,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处。
因此,纵然后来贾宝玉日渐成器,在宫中当了官,她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他,但是同样没有亲近的机会。差不离,也就隔着凤帘说几句话。
此时回家,可以这般近距离的看着日思夜想的亲弟弟,听他亲切的叫着自己姐姐,她的心中那种感动,怎不叫她落泪?
一时无人劝阻,她就揽着贾宝玉,流泪涕泣。
贾宝玉双手微微举起来,很想像她那样,抱一下自己这位悲伤逆流成河的姐姐,安慰她一下。
不过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宫女、太监,贾宝玉为元春着想,放在她腰前的还是没放下去,只是慢慢垂下。
虽是亲姐弟,但是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深知流言威力的贾宝玉如何不知道,在那深宫中,流言是可以杀人的。
想到这些,贾宝玉顿时放下被元春怀抱住时的旖旎,轻声安慰道:“姐姐,别哭了,老祖宗她们还看着呢,仔细她们笑话你。”
明明不好笑的一句笑话,偏偏在元春听来,竟是无比的欢喜,没忍住“噗呲”一声,破涕笑了起来。
今日回家,所行所见,全是对她的尊敬与仰视。
唯有此时,方听到一句以她真正想听到的口吻说的话!
是呀,一家人就该说说笑笑的,可是,如今她们如何敢笑话她?她倒希望贾母等人能够笑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