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与暗交汇的光影里。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背对着费奥多尔·D,他的全部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了他面前的钢琴上,热烈欢快的旋律自他的指尖跳跃出来。
这是莫里斯·拉威尔(MauriceRavel)的钢琴组曲《夜之幽灵》系列的第三首《幻影》。
费奥多尔·D在观众席上落座,安静地倾听着,那双犹如紫罗兰一般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片刻。一曲终了。
青年双手放在钢琴上,静静地平复了片刻,然后推着轮椅转过身来。
舞台上的光打下来,落在青年的侧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影。那双碧色的眼睛在光影下,忽而通透,忽而幽暗,令人琢磨不透。
费奥多尔·D微笑着轻轻鼓起掌来:“精彩的演出。”
“夜安,费奥多尔君。”柯行止对着费奥多尔·D微微颔首,同样也露出了一个微笑,“欢迎你的到来。”
费奥多尔·D轻声问:“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猫咪先生。”
“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但公平起见,也许我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真正的名字,而不是你之前找到的资料里那些胡编乱造的身份信息。”柯行止并没有直接回答费奥多尔·D的问题,反而语调轻缓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费奥多尔君,你可以叫我север(俄语:北)。正午时分,当你走出你的地下室,面向太阳之时,我就在你的身后。”
费奥多尔·D在很多地下室待过,狡兔尚且三窟,作为一名地下组织的头目兼职情报贩子,他的基地自然不止一处,由于习惯在地下室工作,他的每一处基地都有相应的地下室。
不过,费奥多尔很清楚,柯行止所指的,是第一次同他打招呼时,他所在的那处基地的地下室。
那处基地在俄罗斯,北回归线以北,正午时分面向太阳,身后恰好是正北方向。
难道只是这么浅显的意思吗?
不。
不要忘了,当一个人面向太阳之时,他的身后,除了方向,还有影子。
《幻影》中的影,犹如《夜之幽灵》一般的影子。
费奥多尔·D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北君。”
柯行止静静地注视着费奥多尔·D,忽然开口问道:“在费奥多尔君看来,阳光下最多的是什么?”
“是罪孽。”阴影处,费奥多尔·D的眼睛仿佛旋转着幽深的漩涡,暗藏着隐秘的危险。
“这听起来像是信徒的说法,费奥多尔君难道是个有神论者吗?”柯行止饶有兴味地问。
“也许。”费奥多尔·D微微一笑,轻声说,“但我有时会想,神明倘若真的存在,为何容许罪恶诞生于世间?”
柯行止轻笑着鼓掌:“费奥多尔君,真是令我惊喜。”
“问题交换,接下来应该是北君的回合。”费奥多尔·D微笑地注视着柯行止,“在北君看来,影子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颠覆。”柯行止与费奥多尔·D对视着,他的语调轻柔平缓,“伴随着阴影,推翻,摧毁,带来痛楚,然后重塑,让那些行走在阳光下而不懂得珍惜的人,认识到生命的短暂与可贵。”
“重塑吗?不错的想法。”费奥多尔·D轻声赞叹了一句,继续提问,“那么,北君认为,异能力者应该存在于阳光下吗?”
柯行止轻笑了一声,反问:“费奥多尔君觉得呢?关于异能力者的问题,费奥多尔君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才对。”
“所以,北君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异能力者?”费奥多尔·D心中一动,“那么,那位‘罗斯柴尔德’阁下口中的‘书’……”
费奥多尔·D顿住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瞳孔微微颤动着,心里冒出了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
“正如费奥多尔君所想,”柯行止接过了费奥多尔·D的话茬,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一本厚厚的书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他手上,他分外坦诚地说,“这是‘书’的投影。我并不是异能力者,只是一个意外地受到‘书’的投影青睐的普通人。我可以使用‘书’的投影,而且,我可以通过投影感知到真正的‘书’的位置。”
“原来如此,从我踏进门开始,北君就在给我提示。”费奥多尔·D发出了真心实意的赞叹,“真是精彩的演出。”
也就是说,“书”可以满足人们的一切愿望,“书”的投影可以让人知晓一切信息,一定意义上的全能,配合上某种程度上的全知,已经不能仅仅算作是神明的造物了,“书”,简直就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神明。
没有自我意识的神明不断坠落,落入凡人手中……肆意涂抹,执掌神权……颠覆性的力量,足以改写世界……
真是精彩。
“所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你是在向我发出邀请的信号吗?北君。”费奥多尔·D轻声说。
“没错,费奥多尔君。如果得到真正的‘书’,将之与投影融为一体,就能够拥有完整的犹如神明一般的力量。恕我冒昧,也许不应该在初次见面时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是,你的理念打动了我。”柯行止向费奥多尔·D微笑着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所以,费奥多尔君,要留下来吗?和我一起,借助‘书’的力量,创造一个美好的新世界。让异能力者从此消失,让剥削和压迫从此消失,我们一起,创造出一个自由平等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