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哪怕是这样,迦勒底御主的直觉也有所感应,他看着玉藻前在他的面前舞动,那优美而流畅的舞姿越来越快,雪白的神主袍服随着他的动作飘舞,仿佛一只在地面扇动翅膀的白色蝴蝶。
江峰能够隐约察觉到,玉藻前想要做的事情,他不知道,要不要去阻止玉藻前,他能够感受到玉藻前的决意,也能够理解他这么做的必要性……
但感性上,他不愿意接受。
江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他看着玉藻前,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个瘦小无助的男孩捏着拳头,站在孤儿院的庭院之中,他仰起头向天空望去,希望在某个时刻,他的父母能够从天而降,将他从这里接走,自此之后,他便会有个美满的家庭。
但奇迹没有发生,从他被抛弃的那个夜晚开始,他便不再有爱护他的父母,站在庭院中的那个小男孩,无法引发任何奇迹,江峰很早就已经感受过那样的无力感,他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他愿意不择手段甩开那样的感觉。
但现在,那样的无力感又回来了。
在星之救主的敌意面前,在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战场之前,江峰感觉很糟,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似乎又变回那个小男孩,期望着伟大的奇迹从天而降。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会有奇迹的。
玉藻前绝美的华舞还在继续,如果能够将他的灵基,具象化为一张精致的瓷盘,那么就可以看到,玉藻前的灵基上开始浮现出了一道道裂痕,璀璨辉煌的光芒自那些裂缝中流淌而出,并在接着流进了玉藻前身前的祭坛之中。
那祭坛上泛起的微光越发明亮,一道又一道清晰可见的蓝光,在祭坛的上方被描画出来,繁杂的魔术咒文就像延生的藤蔓,顺着祭坛越长越广,那些挂垂在细小石棍上的虫皮长条,开始违反重力向着上方飘去,仿佛活物般地不断抖动。
玉藻前的舞蹈越发流畅和利落,雪白袍服宽大的袖子被他舞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雪白的虚影,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具有超脱俗世般的仙人之感,随后,他不再只是单纯舞蹈,而是一边舞动,一边开始轻轻吟唱着些什么。
那似乎是一首随意轻盈的短歌,又似乎是某种含糊不清的民谣,每个音调之间几乎没有半点间隔,这又让它听上去像是朗诵,但不管那奇妙的声音是在描述什么,它都很好听。
轻松,愉快,其中没有半点纠结或者痛苦的情感,唯有仿佛游子穿过千里路程,度过了无数的磨难,终于回到自己家乡的欣喜和愉悦。
璀璨的金色光点,开始从玉藻前的身躯之上浮现而出,它们仿佛飞舞的萤火虫,不断散进周围的空气中消失,而伴随着他舞蹈的优美动作,从他指尖上飞起的璀璨金光,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光弧。
灵基的破碎越发严重,魔力被不计后果地向着祭坛转移,迦勒底的狐狸正在消逝为尘。
这本该是个痛苦的过程,他并非被强敌的袭击所杀害,而是主动粉碎了自己的灵基,这就像在人还活着的时候,一点点切碎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但玉藻前的神色看起来,却显得平静而淡然,他双眼微垂,既不显得痛苦绝望,也不显得沮丧悲伤。
很难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维系那淡定的姿态,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便再没有心理挣扎的洒脱,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有个体面的终末,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痛苦逝去的模样吧。
伴随着玉藻前悠扬的声音,那道椭圆形传送门形成的速度更快了,它很快便有了大致的形状,门中显现出浑浊的灰色,那灰色仿佛水波般流动,不知为何,还能够隐约听到极轻的钢琴曲声,从门的那边传来。
“拖着这呆子过去,江峰。”在传送门完全成型的那一刻,玉藻前缓缓收拢自己的舞姿,他在祭坛前方站好,在身上冒起的金色光点越来越多,他依然面色平静,但看起来就像用沙子松散地堆起来一样,只需要一阵强风吹过,就会随风消散:“我还要关门,就不过去了。”
没有感人的告别,甚至都没有拒绝和挣扎,江峰的脚步一刻不停,他直接拖着贞德越过玉藻前,来到祭坛的前方,他咬牙将失去行动力的贞德举起来,狠狠扔进了传送门之中。
“轰——————”
就在传送门完成的瞬间,在他们的头顶,坚持到现在的柳洞寺终于全线溃败,土地彻彻底底地被撕成小块,巨量的土石倾泻而下,仿佛史上最糟糕的暴雨,而位于下方,始终被浮空岛保护着的迦勒底三人,也终于完全暴露在了天空之下。
一股巨大的魔力波动自天上爆发,在江峰被观测到的瞬间,星之救主出于莫名理由,所设置的那份危机列表,便没有丝毫停顿地立刻启动,在那个瞬间,星之救主完全苏醒了过来,无数的信息和情报在祂的脑海之中流动,它们汇聚在一处,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完成了整体的梳理和系统化。
江峰出现了。
没有半点犹豫或者迟疑,巨量的魔力轰然压下,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攻势,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就是要将这里的一切直接压碎。
保护着御主与英灵的防御术式发出哀鸣,上面浮现出无数清晰可见的裂痕,它随时可能直接崩溃,或许是这一秒,或许是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