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深渊 作者:城里老鼠

    精灵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很有点不胜其扰。等巫妖追问第十句以上，他弹出了一连串跳跃音符，无奈答道：“海恩哈姆阁下，我以为你有那么大的名气，至少还是个体面人。我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告诉你我知道的原因，为什么你还要追问不休？你看，队长大人就什么都不问。”

    “那是因为她蠢。”巫妖不甚客气地说。

    队长大人说：“……”

    苏眉心中当然存有疑问。但凯不愿回答，她就不愿追问。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记着和海琳卓提出交易条件，要求她协助反抗军，推翻老鬼婆的统治，绝非邪恶之徒。要知道，海琳卓再怎样，也还保持着相当大的影响力。若她点个头，凯就能拥有吃喝一辈子的巨大财富，或者旁人梦寐以求的魔法物品。

    可他什么都没为自己索要，让苏眉相当敬佩。她因此尊重他的意向，毫不在意那些疑点。

    “放过我吧，我答应了教奥斯弹琴，你不要总在附近飞来飞去，影响我的注意力。”精灵又说，同时温和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奥斯。

    奥斯几乎瞬间热泪盈眶，感动地说：“这没有关系，奥斯可以等。反正海恩哈姆大人能够和整个世界吵架，您若不满足它的要求，它将一直纠缠下去，非达到目的不可。”

    苏眉险些就要放声大笑，只听巫妖冷笑道：“你学什么不好，尽学这些没用的。哪怕你跟着这个娘娘腔，学习挥舞弯刀的技术，也比音乐有用。难道你觉得傻大个消失太久，那蠢货又善良到无欲无求，心里不安，想要卖唱讨钱，为以后做准备吗？”

    她终于忍耐不住，替奥斯撑了一次腰，“我仍然羡慕你在一句话里，连续攻击四个人的能力。但你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容貌，凯是娘娘腔，难道你是雄壮猛男？你个子还没我高。”

    巫妖愤怒地说：“那是因为你长的太高了。”

    “听说贵族喜欢穿带高跟的皮鞋，巫妖阁下，你也可以去弄一双，”凯好脾气地笑着，“队长只穿平底的靴子，非常朴素大方。你若换上高跟鞋，就会比她高了。”

    他很灵动地瞥了巫妖一速补充道：“其实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你们又不是那些吸血鬼。我出身于大陆南方森林，小时候，与我族的一位大法师很有交情，经常去他那里玩耍。他有数不清的藏书，将他的塔塞的满满的。那时我什么都不懂，翻阅珍贵资料时，只当故事来看。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了魂石的制作方法、破解方法和搜索方法。”

    巫妖冷冷一笑，不屑一顾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神狩’梅达密罗恩。”

    “……他居然还活着？”

    “现在已经过世了，托他的福，”凯深为叹息地说，“我知道众多只有法师才知道的知识。但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没有别的可以教我，只能给我多讲点故事，让我应付未来可能的危险吧。”

    如果换个人来，也许真会相信他的话。但巫妖出了名的聪明，也出了名的难搞。它几乎立刻反驳道：“你听说过魂石，和记下详细解法有着很大区别。难道你那时就知道会遇到今天这事，强行把如此复杂的法阵记了下来，原封不动地画出来吗？”

    精灵仍未有受触犯的表现，反而打算回答。但苏眉及时阻止了这场对话，皱眉说：“你够了，海恩哈姆。凯帮的忙已经够多，你不该如此无礼。以你的疑心程度，就算他什么都说出来，你仍会找到疑点。”

    “啊，你果然能够接受身上有秘密的同伴，”出乎意料，巫妖并未把炮火对准她，只是很感慨地说，“这样也好，至少这尖耳朵遇到你，是他的运气。”

    它点明凯怀有秘密，对同伴不够坦白，所以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苏眉正想说几句话，例如让凯不要理会头骨，继续教奥斯弹琴。凯却忽然道：“老实说，我不能反驳巫妖阁下的话。但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们讲个轶闻。”

    巫妖依旧没什么好气，冷冷道：“希望这轶闻比你的琴声更有价值。”

    “反抗军的首领诺南，是三百年前，对抗深渊的英雄后裔。当然，人类的寿命比较短。他应该是那位英雄的重孙辈了，但他充分继承了祖先的勇敢和智慧，深受反抗军爱戴。”

    苏眉觉得那是三百年前的历史，简直毫无兴趣。但巫妖离那个年代较近，还真被引发了好奇心，问道：“一共有七个人吧，他是谁的后代？”

    凯看出苏眉一脸茫然，便对她解释道：“当年对抗深渊大军时，出现了七名最为出色的人物，组成同一队伍，发挥出极为巨大的作用。我族也有人参与其中，并得到‘幽星’的称号。不过，诺南是埃德林的后代，青火领主埃德林。他的家族已经没落了，很有可能在他这一代再度崛起。”

    第107章

    巫妖很感兴趣似的，在两只座椅中间拂动着，都忘了继续攻击精灵。不过，诺南只是前英雄的后代，不是前英雄本人，其实八卦价值没有很高。

    它正要说点什么，只听凯又说：“至于我为什么突然想起诺南……因为诺南也是半精灵，虽然我不清楚他出自哪片森林吧。但一见海琳卓，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

    巫妖一直认为，精灵在魔法技艺上出类拔萃，全因他们寿命漫长，拥有更多的学习时间。半精灵寿命虽然短一点，但每每继承了人类那方的创造力，表现也相当出色。

    它倒没做出过多评论，只说：“你们族里找不到优秀的人才了吗，为何要争先恐后地和人类联姻？”

    “用争先恐后形容不准确，巫妖阁下，因为半精灵和半魔差不多，十分罕见，”凯安详地说，“有句俗话叫作，一颗心总会飞到它想飞的地方去。别说我族和人类差距不算太大，就连队长这种好人，不也和你混在一起吗？”

    苏眉冷冷说：“真的，我都不需要去酒馆听侏儒的滑稽演出，光听你们就够了。话说回来，真的没办法把时间再缩短些吗。海琳卓活着，我们也许还能得到吸血鬼的助力。她死了……”

    凯把竖琴在手中转来转去，苦笑着摇头，“我终究不是法师，你不应从我这里期盼更多的东西。我说过，我知道许多奇怪知识，但不代表懂得如何利用。”

    他们回到旅馆之后，才有机会私下谈论这事。苏眉所担心的不仅于此，还包括魂石就在老鬼婆的树宫中。树雾海是个被固化了天赋法术，大雾茫茫的危险地方。海琳卓告诉他们，克温纱进入冬眠……不，休眠之后，那地方由食人魔、鸟妖和血魇三种怪物接管，布下狰狞可怖的怪物军队。

    相信用不了太久，怪物就有可能产生暴动。它们失去后援调配，难免有朝一日，感觉食物不足，然后开始掠夺附近的城镇，屠杀城中人类。这不是任何人希望看到的结果，包括阴影利爪在内。

    因此，如果海琳卓能以继承人的身份，出面号召泰林那军队，那么反抗军受到的阻力会小很多，也可以用尽可能小的损耗，面对树雾海中真正恐怖的敌人。

    凯不惜冒上受同伴怀疑的危险，向海琳卓提出这个条件，正因担心反抗军死伤太惨重。不过，计划能否成功，还要看苏眉的动作够不够快。

    拜尔登要求部下送来纯净的金银铜铁，并进行合适的分割，然后才又送进旅馆。他充分表现出黑暗领袖的霸道，不由分说地把旅馆中的所有人赶了出去，以免影响苏眉。

    苏眉对这做法十分无语，但并没说什么，见对方按照承诺供应材料，便着手于之后繁琐细密的步骤。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法师就像技工，不但要硬背海量的咒文，还必须懂得如何将咒文应用于现实生活。

    譬如说现在，凯搞来一张相当巨大的羊皮纸，将法阵详细画了出来，又告诉她在什么性质的材料上，刻上什么模样的符号。然后，他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留下苏眉一个人，在那里像小工般辛勤工作着。

    她无法找普通工匠代为完成，因为出于工匠之手的成品毫无用处。而大部分法师实力平常，做不到和她完美契合，很可能导致法阵力量流动不够均衡，在投入使用时当场爆裂。

    不过海琳卓听完她的哭诉后，仍然选择了几个值得信任的法师，包括拜尔登的下属在内，将他们派到她这里，协助她完成这份工作。

    巫妖表现出趁火打劫的优良品质，前去和海琳卓谈判，一如和弗兰尼侯爵谈判那样，打算趁此机会，搞一批它用的上的法术材料。海琳卓高度赞扬了它的无耻，并未拒绝它。但就苏眉所知，拜尔登的脸拉长之后，就再也没能恢复正常。

    她对海琳卓的同情心十分真挚，也希望能够一尽己力，换取反抗军多一位盟友。对抗老鬼婆的人越多，她本人的成功概率就越高。毕竟树雾海过于危险，连巫妖都不建议她贸然进去。有了这样的前提，她不介意日以继夜忙碌。

    她并非唯一一个忙碌的人，其他法师也一样。她不方便和他们待在一起，所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工作地点。在她的房间里，奥斯日以继夜地弹着琴，发出弹棉花一样的可怕噪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达到凯的水准。苏眉认为，若非自己不受噪音影响，对此很无所谓，早就捏碎这狗头的脑袋了。

    听着这琴声，也就精灵那种人，能够无视事实真相，表扬他“弹的很好”。

    巫妖仍未放弃，还是天天坐在一张羊皮纸上，试图搞出点惊人业绩。它外表一如寻常，好像只关注自己的事。可苏眉看得出来，它的心情极为矛盾。它希望她拿到古神之爪，因为这代表她实力再度提升，有助于它的恢复。但与此同时，苏眉实力上升，也表示它离神眼又远了一步。若说它甘心认命，那么苏眉第一个不相信。

    然而两天后，苏眉正在将成品排列到一起，检查它们的契合程度，却忽然回过头去，讶异地望向巫妖。凯也挥手制止了奥斯的演奏，慢慢坐直了身体。

    由于苏眉嫌弃它太占地方，巫妖经常用头骨的形象出现，包括今天。头骨正前方，无形的奥法能量正在变化，最终形成数发曳光弹形状的东西，向着奥斯轰了过去。这四发魔法飞弹速度很慢，力量又弱，但苏眉仍然挥手打出一发护盾，让奥斯免于被击中脑袋的噩运。

    “……你干的？”她口气中充满了惊讶。

    巫妖冷笑道：“总不会是你亲生的狗头干的。”

    此时，凯对巫妖的遭遇已有所了解，也极为惊奇，脱口问道：“你竟然已经恢复了？从伤及灵魂本源的创伤中？”

    头骨高傲地飞了起来，好像在确认什么，不停做着努力。这一次，它动作熟练了很多，奥法能量成形更快，转眼又是四发魔法飞弹，在房间里毫无头绪地乱飞着。它们撞上墙壁，在墙上留下几道裂痕，便消失了。

    苏眉当然知道它有多危险，可经过这么长久的相处，仍情不自禁为它感到高兴。巫妖本人则没有特别表示，比起喜悦，更多的是叹息。在应该喜大普奔的时刻，它的反应居然冷静到了极点，“你把这个叫做恢复吗？不，蠢材，我还没有恢复。但我终于能够感应到魔网的存在，再一次接触到它的力量。”

    “如果你只能打出那种程度的魔法飞弹，那当然不算恢复。不过有了第一步，之后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吧？”

    巫妖没有否认她的话，也没心思陪着他们说废话。它晃动了几下，变回黑袍飘飘的状态，端庄地抬起手。黑色袖口中，露出一只白骨化了的手指。苏眉眼睁睁看着魔法飞弹飞向自己，却不做任何反应。它们接触她时，便无声消失，被黄眼吸收到眼睛内部。

    不用问也知道，巫妖出事之前，只要傲慢地抬抬手指，敌人就得魂飞魄散。但它现在抬起十只手指，也无法造成值得一提的效果。

    苏眉想了想，又问道：“你只能使用魔法飞弹吗，还是能够使用所有的最低级法术？”

    巫妖冷笑了几声，似乎对这问题很不耐烦，“我还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只能说，魔法飞弹是最简单的衡量标准。它不需要做任何能量转化，就是纯粹的奥法能量，只有防护魔法能量能够隔绝它。因此，想要知道法师的能力，看他的飞弹具有什么威力就可以。”

    苏眉笑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只相当于一个法师学徒？”

    巫妖很想以眼杀人，奈何它没有神眼，只能作罢。它想无视她，考虑到她对它的意义，最后还是作出回答，“也许还不如，所以我不觉得这值得高兴。就算恢复到过往水准，也不值得。”

    凯在旁恰如其分地恭维道：“这心态真是我生平仅见的扫兴。能和你共同行动，祸福与共，真是令人喜悦的事情啊。”

    巫妖的下一发飞弹打到了他身上，但凯温和地笑了笑，同样没把这攻击看在眼里。苏眉不愿他们继续下去，便说：“你可以帮我写几个卷轴，魔法飞弹就很有用，油腻术和蛛网术也是，哦，还有敲击术，号称小偷和盗匪最喜爱的卷轴……好歹我为你忙了这么久，哪怕一个卷轴只卖一金币，也是对我们的补贴啊。”

    巫妖正有此意，想通过制作卷轴，一步步拓宽自己对魔网的掌握，一如它年轻时所作的那样。因此，尽管苏眉半正经，半讽刺，口气不甚恭敬，它仍未提出抗议。

    然后，苏眉觉得自己还没能把场子找回来，便恐吓道：“你们巫妖制作卷轴时，是不用笔和墨水的吧。那么我会把你吊在羊皮纸上方，直到你写出第一个卷轴，才把你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