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深渊 作者:城里老鼠

    巫妖显然想好了答案，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流利地回答：“我做不到。”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这句话也是真话，”巫妖说，“我召唤神眼时，主要依靠神眼自己的力量，还有施法时机的帮忙。那一刻，深渊的某个部分与你的世界重叠，所以我才能接触到它，进行引导，让它自动返回。你若想回去，得自己进行跨越晶壁的传送，比之前困难很多。”

    苏眉继续问道：“即使你这么说了，我也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概念？”

    “世界之于虚无，如同尘埃之于大海。我趁两粒尘埃相互接触的机会，将神眼引导回来。然后它们相互分开，迅速远离。你必须在大海中找到你的目的地，想办法到它那里去。”

    苏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将手机链举在眼前，愣愣地看着头骨。她有想过，回程可能极为困难，此时巫妖亲口证实，她终于彻底死心。

    她愣了许久，才问道：“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一点？”

    “真正的神吧？”巫妖说。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凝滞了，变的令人难以忍受。苏眉面无表情，在心中描摹巫妖形容的画面，发觉那简直不可能达成。

    她猛地摇了摇头，说：“既然暂时做不到这件事，那就等以后再说。换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我要离开深渊，前往凡世。我受够了这里的生物和生活气氛，更讨厌被卷入无意义的征战。恶魔可能以此为乐，你也有可能，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想回人类社会。”

    她的心情极其恶劣，语气也是。巫妖心想还是别去招惹她，犹豫了一下，无奈地回答道：“短时期内，你仍然做不到。”

    “……”

    小巧的头骨中，针尖般的火焰不停闪烁，海恩哈姆再次感到心虚，甚至不想直视她的表情，但它确实没办法。

    它之所以要和温迪尔图斯合作，正是因为开辟通道非常困难，消耗大量资源。它从它的法塔上，直接建立任意门，通往温迪尔图斯建造的高塔。这是一条临时的次元通道，搜索结束后，它会被当场销毁，不留半点痕迹。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通道被摧毁了，巫妖本人却还留在这里。

    苏眉放个死亡之指就说头疼，可见没啥用处，不可能以一己之力重建通道。何况，巫妖认为新建通道并不明智，因为他们要离开深渊，而非在深渊里长期作战。它结合种种因素，认为不如利用现有通道，等恶魔心血来潮，准备袭击凡世时，请求参与袭击。

    这个计划有很大的随机性，但是，比起搜索稀少珍贵的资源，建造新的高塔连接凡世，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巫妖一则心虚，一则不想被她再打一顿，飞快地解释清楚了现状，并追加一句，“在深渊里，活火熔狱并非最糟糕的层面。有些层面极度危险，我都会生活的很艰难……”

    苏眉怒道：“要不要我让你的生活更艰难？”

    巫妖说：“至少恶魔拥有智力，懂得判断利弊，知道什么时候该合作，什么时候该反水。你地位越高，做事就越容易，如果你能成功取得领主之位，可以随便找个发动袭击的理由，借机进入凡世。”

    迄今为止，这是它说出的最振奋人心的话。虽然难度仍很高，却不是无法做到的任务。苏眉刚刚炸裂了一只狂战魔，不缺自信心。她反复衡量它的提议，认为可行性不小。

    恶魔的等级就像婚礼上的多层大蛋糕。她奋力爬上一层，仰头一看，上面还有好几层在等待着。从这一点上看，这真是个非常奇怪的种族，明明讨厌一切规矩，喜欢混乱的生活方式，身份等级却如此森严。

    她掌控石台后，从小炮灰升级成大炮灰。据她所知，两层上司分别是迷心魔塞塔奇克和灰烬魔瓦里辛。她无视巫妖对领主之位的垂涎，认真考虑着瓦里辛，因为她和瓦里辛之间，只隔着一只迷心魔，是个能够展望的目标。

    “心动了吗？”巫妖观察着她的表情，蓦地问道。

    苏眉以冷笑回馈了它，捏着它说：“你回去的心思比我还强烈，所以我决定相信你。反正海恩哈姆大人精通阴谋诡计，当个恶魔领主什么的，应该难不倒你吧？”

    巫妖正要说话，却感应外面的不对，瞬间闭上了嘴。与此同时，苏眉从床上翻身坐起，疑惑地瞪着这间石屋的门缝。

    刹那间，她还以为另外一袭黑袍活化了，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但这不是黑袍，而是黑烟。黑烟成功进入房间后，立刻凝聚形体，变幻出头生双角的恶魔形象，仿佛恶魔的剪影。

    第二十八章

    这是一只影魔。

    影魔以虚影形式存在,是能量体而非实体，所以要用特殊手段，才能成功击中他们。但如果他们愿意，也能凝结出实体,拿起某个物品，或者坐到某张椅子上。

    他们属性比较特殊,能够承担一些困难的工作，所以通常直接被军团长招纳，不会在区区火山石台上出现。因此，对于他的出现,苏眉颇有几分意外。

    此时这只影魔已经恢复正常形状,露出其恶魔的本质,用如金属相撞的声音说：“我是影魔杰卡尼斯,我为瓦里辛大人效命。”

    他的身份也许不太高，却无疑高于一个台长。苏眉习惯了不平等的生活，惊讶之余，很迅速地向他行了礼，问道：“尊敬的影魔大人，你来传达瓦里辛大人的命令吗？”

    杰卡尼斯说：“是的，劣魔哈根达斯。我负责监视战场，所以发现你奇异的战斗技巧，以及以下犯上的行为。我将此事报告给瓦里辛大人，大人认为你的潜力比狂战魔高，允许你继承无用的博卡泰斯的职位。”

    苏眉很想问，瓦里辛同意了，那塞塔奇克知道吗？影魔却没给她插嘴的机会，“原因你当然很清楚。你是只特殊的劣魔，能够依靠魔网施展法术，还能吸收他人的低级法术。大人十分重视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期待，刚刚出人头地，就在战斗中悲惨地死去。”

    恶魔的士气动员当真别具一格。苏眉保持着正经态度，恭敬地说：“是，我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杰卡尼斯的转述时，心中忽然浮现了一句顺口溜，“劣魔会法术，谁都挡不住”，然后自己被冷了个激灵，连忙把这句话甩出大脑。

    影魔的天赋法术能力较高，对奥法也更感兴趣。之前，杰卡尼斯不想与肮脏的劣魔打交道，一直保持距离，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们，以上帝视角进行检视。但哈根达斯身为劣魔，轻易杀死狂战魔，是件很罕见的事，马上引起了他的兴趣。

    瓦里辛忙着干仗，听说这件事之后，只是微觉惊讶，命令影魔亲自和这只劣魔打交道，然后又投身到无限的情色事业中去。然而，就算他不下这个命令，杰卡尼斯也乐意现身，亲自和哈根达斯交谈几句。

    这团黑色恶魔不停飘拂，仿佛被微风吹动。可仔细一看，他始终停在原地，从未移动。这让苏眉想起巫妖的健康状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完全没有畏惧的模样。石床的毛皮上，头骨也在静听对话。他担心影魔别有用心，对苏眉下手，直到现在才松了口气。

    影魔忽然说：“你用什么法术杀了狂战魔？”

    苏眉很聪明地隐瞒了法术定序，因为她知道它很重要。她小心地回答道：“骷髅陷阱，连环闪电和强酸箭，应该是这三个名字。另外，我是趁其不备，偷袭得手，正常对战可没这么容易。”

    果然，这个答案引出了新的问题。影魔又问：“你从哪里得知这些名字？从谁那里学到施法？”

    “……说来很奇怪，我没和任何人学习过，我不知道原因，”哈根达斯露出天真迷茫的脸，“大人肯定很清楚，我们恶魔的天赋法术与生俱来，不需要任何理由，可以随便释放。我学到的这些也一样，随着时光飞逝，忽然出现在我脑子里。”

    “无师自通吗……”杰卡尼斯喃喃道，语气中难掩惊异。同时，它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相关信息。

    无论哪个种族，想要成为合格的法师，都得经过漫长的学习和努力。但是，偶尔也会出现一批幸运儿。他们天生受到魔网的宠爱，不需要做任何多余准备，便能像运用本能一样施放法术，了解道法术的属性和名字。

    这些人中，有一半成为青史留名的著名大法师，另外一半不知道，大概是浪费了天赋，碌碌无为度过一生了吧。

    他们被称为“魔选者”，向来遭到同行的艳羡和嫉妒。那么，眼前这只大惑不解的劣魔，会是其中之一吗？

    忽然之间，影魔不知该不该履行自己的教育计划。人类有个形容词叫“犯贱”，他的表现完全可以用这个词形容。

    哈根达斯在战场上连滚带爬时，他在高空评头论足，以高位者的身份考虑进行施舍。如今他发现，哈根达斯成功挑战狂战魔，甚至没受伤，可能不需要他的施舍。于是，他的不屑一顾瞬间变成了不甘寂寞，很想在这劣魔面前刷个存在感，展现自己的知识储备何等丰富。

    遗憾的是，他并非教育工作者，想了半天，居然不知从何处开始。他和哈根达斯对瞪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确定你可以使用魔网的力量，而非拥有特别多的天赋法术？”

    苏眉简直无语了，勉强笑了笑，说道：“没错啊大人，我可以确定这一点。如果某个生物能和魔网共鸣，那它本身必定有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人无法理解的，却真实存在。”

    影魔说：“这样就好。”

    这句话说完，他们又开始大眼瞪小眼。想让影魔充当教导学徒的导师，那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了。他本人只能使用天赋法术，所有的理论都从典籍中得来，缺乏个人理解。至于每个法术的释放方式，哈根达斯已经说过“自动出现”，他何必多此一举？

    但影魔不愧是影魔，气氛渐渐尴尬之时，他再次开了口，淡淡说：“这也算对得起瓦里辛大人和我的期待了。你的表现和天赋值得重视，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过段时间，深渊矮人商队会抵达活火熔狱，带来许多珍贵的魔法物品，和我们做交易。你必须尽可能地为瓦里辛大人出力，说不定大人会奖赏你。”

    苏眉说：“……谢谢。不过，深渊矮人商队是什么？”

    影魔总算得到充高人的机会，颇为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深渊矮人的商队。”

    “……”

    如果他是巫妖，又会被苏眉捶上两三下。但影魔比巫妖厚道，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就是一种矮人，只不过生活在深渊里，是凶猛坚韧的种族。因为他们适应能力非常强，在哪里都能生存，拥有独特的闪现穿梭能力，又继承了凡世亲戚的优秀手艺，所以经常组织商队，进行贸易。许多层面都允许他们进入，和他们签订协议，并确定定期访问的时间。”

    苏眉立刻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支商队定期前来活火熔狱？”

    “当然，这个约定延续了很久，”影魔淡淡说，“离他们下一次到达已经不远。反正这和你没太大关系，难道你想买东西吗？”

    听到“买”这个字，很少有人不动心，何况苏眉很久没买过东西了。她眼睛一亮，却又迅速黯淡下去，“我知道卷轴、法杖之类的存在，在凡世也要高价购买。如果他们有，我倒是很想买，可我又没钱……我是说，没东西能拿去交易。”

    影魔第二次找回了自信，诡异地一笑，冷冷说：“我会关注你的后续表现。这个石台现在是你负责的区域，不要让我们失望，不要做蠢事。虽然能施法的劣魔很罕见，但你仍然只是劣魔，每位大恶魔都能随便杀掉你。如果你继续怀着可笑的野心，认为可以随便攻击上级恶魔，恐怕会死的很快吧。”

    旁听的巫妖觉得，如果自己被人这么说，一定会赏他一记，不，十记解离术。成熟的恶魔免疫很多法术，自动无视普通的火焰雷电伤害，解离术便成为法师对付他们的必备之一。苏眉倒是懂得如何施法，但巫妖知道她没这么大的脾气，所以只能失望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