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是自私的,一厢情愿地将沈馔保护在自己的羽翼底下,明知这分明是禁锢。
但他可太恐惧失去了,这是他生命里唯一一束光,他怎么敢赌将沈馔送走后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是否会放过与他牵扯甚深的沈馔?他怎么能赌——他是他的性命所在。曾经,光被世界残忍的收走,他挣扎了多久从泥潭上拼命往上爬,爬出深渊,才终于披上一身体面的人皮,走到阔别已久的光前,对光状似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好久不见。他怎么敢赌?
厌弃他也好,他同样厌恶着自己,他从来不是那么高尚的人,只想在这光身上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也活该在被光驱逐的每一个夜里,无声的徘徊在门口。
——然后顾封就被他的光摇醒了。
小房间里一下挤进了好多人,顾封被骤然打开的灯光刺得激出生理性的泪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梦中沈馔打在他脸上的巴掌依旧隐隐作痛,像针钻一样。
还没反应过来,许仙就啪地扯了一下医用手套的边缘,几步上前,一下把顾封的嘴捏开了:“我看看,哪颗牙松了?晚饭的时候还没事儿啊?你怎么知道的。”
沈馔心虚地声明:“不是我啊,是他自己做梦咬的我,六岁换牙也正常吧,许大夫你看这牙是不是要拔了。”
许仙还点头:“是吧,你看这牙龈都发炎肿胀了。明早送医院看看,家里也没有拔牙的条件。旁边的这颗也松动了,他这要严重的话,或许要拔两颗。”
顾封:“……??????”
……我一定是噩梦没有醒!!!!
第91章
这还睡什么觉, 顾封听许仙真的和青福商量起第二天带他去医院的人选,眼睛都直了,呆呆地坐在床上。等人都走光了, 过了半晌,小孩儿过于发达的泪腺承受不住委屈, 淌下两行清泪来。
怎么走的那么快,他还想细问问, 他这会儿拔完牙, 等恢复以后牙还能回来么?能不能就不拔了,熬到恢复那天也不是不可以……
一夜熬到天亮, 青福来敲门时, 顾封头晕目眩, 连下床开门的力气都没有,只听见酆都大帝在外面闲闲的搭话:“不是怕到连夜离家出走了吧?”
青福心想别说,还真有可能,赶紧把门给推开了, 就见顾封脸蛋红扑扑、两眼湿润地坐在床上,腮帮子肿胀。
青福:“……不是发烧了吧。”
沈馔匆匆理着袖子走过来:“不去医院吗……怎么脸红成这样?”他昨晚特地又熬了个大夜, 把本该今天处理的工作完成了,打算陪着一块去医院, 一看顾封,“体温计呢?”
青福无言地瞅了一会顾封:“别折腾了,直接送医院。该是牙龈发炎引起的,小孩身体本来就弱。”
即便顾封头昏脑涨, 闻言也差点哭出来, 不要吧, 他都这么惨了还要去见牙医?随便扔给他点消炎药, 丢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就是死了他也愿意。
顾封流着眼泪被沈馔套上衣服,过程中沈馔还要忧虑地嘀咕:“是烧得不轻啊,看这眼泪流得多厉害。”
“……”顾封顿时使劲憋回眼泪。
·
清早起来折腾一番,学校肯定是去不成了,牙医给顾封看了一下,表示吃些消炎药,得等炎症消下去才能拔牙,顾封听完之后,发着烧都差点从沈馔背上跳起来狂喜。
沈馔无语又好笑,不过也没多余的精力和顾封闲聊,从医院回到家里就补眠去了。孟姜女把顾封的床铺从房间抱到客厅沙发上,免得大家一干事就把顾封给忘了,一个家十几来人,把顾封照顾得是妥妥帖帖。
顾封的心情从一开始的郁闷,逐渐变得有些享受。他年幼父母双亡,往后的十几来年里,唯一能称得上家人的也只有沈馔,像这种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他只有偶尔过年时去沈老爷子家才能体会到,每去一次都感觉像是偷来的幸福,而现在……
客厅的一角,许仙正骑在画皮身上把这嘴贱的死小五当厕纸一样的撕,刚刚画皮又幸灾乐祸地旧事重提,说什么要不是许哥运气差,说不定小孩儿都能给顾封当伴儿了;陆判官被聂小倩和宁采臣扯着,被迫评判家务事,黝绿色的脸上写满蓝色的忧郁;孟姜女正尖声和法海吵着周边生意,一个叫着“你为这个家做贡献一点都不积极”,一个反驳“怎么能拿我佛牟利,而且你做的贡献也没落进青福小友的口袋里”。
正触动中的顾封:“……”
……过于热闹了。
青福倒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喧哗,照常盘膝打坐,连酆都大帝拿他的手当镇纸也只是在心中默念三遍“就当养了一只哈士奇”。
顾封眼神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投向沈馔房间的方向,本来因为大家庭的温暖(?)而感到熨帖的心又揪在一起,看了一会,丧丧地趴回被窝里。
画皮费了老劲才从许仙的殴打下爬出来,鼻青脸肿地滚到沙发边靠着歇息,眼角瞄过顾封的神情,才被打肿的脸顿时忘了疼:“难受哇?被沈老师甩了?我给你出出主意……”
顾封:“……”你先给自己想想主意吧!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在挨打!
画皮不介意顾封不信任的眼神,继续循循善诱:“你知道你问题在哪吗?”
顾封:“……”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吗?
画皮搓着手出馊主意,张口就是一通胡说:“老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你想挽回沈老师么?那就不能站在男的立场上,你得站在女方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