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有过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里的经历吗?四下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泼墨似的黑暗恍如有形的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吞噬了所有的光亮。黑压压的群山上不见一点光亮,不时有成群的乌鸦扑棱着翅膀从山涧里升起,发出刺耳的嘎嘎哀鸣。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很容易勾起那些人类最原始的关于山野精怪魑魅魍魉的恐怖幻想。
路面上不时可见被来往车辆碾死的野兔、松鼠一类小动物一样的尸体。有时刁书真来不及避开,又一次从上头碾了过去。她竭力忽视那种奇怪而恶心的颠簸。拇指长的飞蛾循着灯扑腾在挡风玻璃之上,刁书真不得已用雨刮器拂开,却又是落下了模糊不清的黏腻印迹。
今天是中元节,这些天在省城的江边行走时遇见许多烧纸放河灯寄托哀思的人,刁书真不讲这些忌讳,虽然说水边寒凉,可照样也不会远远避开来去。不过此时在这一片窒息的黑暗之中,刁书真倒是宁愿走在那阴气森森的河边,至少那边还有些人类活动的痕迹。
而且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刁书真总觉得自己的后背是冷飕飕的,像是有人在一阵儿一阵儿吹着凉风。并且,后尾箱里总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这种不妙的感觉在车辆颠簸的时候尤甚。可是刁书真明明记得,那里除了一些杂物之外没有其他东西了。
已经到了第九个弯了山路愈发崎岖,好几个弯都是连着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黑暗更加浓重了,在这泼墨一般的黑暗中,更添上了浓厚的水汽,使得车辆探照灯的灯光仅仅能穿透前方几米远的距离。刁书真越发小心,可是还是在临着悬崖的时候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手心里积满了黏腻的汗水,握在方向盘上竟然会滑开来去。她的心砰砰直跳,似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她不由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柄深红色的瑞士军、刀,却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脆弱单薄,孤苦无依。
她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将车靠着防护铁栏停了下来,推开车门出去。她扶着车门,脚下虚浮,步履踉跄,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这里地势已经颇高了,山脚下繁盛草木所带来的阴翳潮湿之气散去,一阵寒凉的山风扑面而来,让人战栗的同时却也提神。刁书真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烟,拢了打火机的火给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却又被呛得直咳嗽。她仰头望天,或许是上天眷顾,笼罩在天空之上的铅灰色云层竟然散去了不少,几颗璀璨的星子冒了出来。
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反而会触底反弹刁书真咳嗽了几声,肺叶里充满了新鲜的山风,她扔下烟头,脚下用力,将那点儿火星子撵灭。
她又看了一眼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回身准备钻回车子,继续向前。
脑海里却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要是宋玉诚在我身边就好了。
刁书真咧嘴笑了起来,笑容苦涩:算了,她其实不过是一个法医学生,又能顶什么用呢?
忽然,在这极静的环境里,刁书真耳边传来一声咔哒的轻响。这仿佛是后备箱开启的声音敲打在她的耳膜之上,惊得她浑身一僵,汗毛倒立。她踉跄着退开了几步,凝视着后备箱的位置。满是灰尘的后备箱缓缓弹开,里面伸出来一只苍白的细长的手
刁书真吓倒退几步,踩到了一根满是青苔的腐朽树枝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她瑟瑟发抖,手机电筒的光亮照着慢慢开启的后备箱,声音打颤:什、什么东西!
借着星子的微光,刁书真隐约看清了那东西是一个白衣女人,纤长枯瘦的胳膊慢慢抬起了后尾箱盖子,一头黑发遮盖了面容,蜿蜒泻地。随着尾箱盖子缓缓弹开,那东西半大的身子都露了出来,并且正在朝外挪动着。远远看去,那东西身材极瘦,倒像是那头黑发在飘动似的。
在她陡然放大的瞳孔里,那东西,慢慢朝这边飘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刁书真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惊得枝头上的鸟雀扑棱棱冲上树梢。
不是鬼。那东西好像叹了口气,熟悉的清冷的声音从那头黑发底下传出来,是宋玉诚。
她撩开脸前长发,用一根皮筋仔细束在脑后,那张脸是绝美的容颜,皮肤在微光的映照下发着莹白如玉的颜色,哪里是像鬼片中的一样的满是疤痕或者丑陋可怖?
车技不行。宋玉诚捂住自己的左下腹,朝着旁边干呕了几声,客观评价道,面无表情。
难道事情的重点不是你和贞子一样从车里爬出来么?
刁书真大口喘着粗气,捂住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震颤个不停的小心脏,由是惊魂未定。
你怎么来了?她擦了擦眼睛里飙出了的泪花和脸上的汗,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我还没有问你呢。宋玉诚蹲了下来,挑起了她的下巴,古井般幽深的眼瞳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试图抛下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画外音:对于年轻气盛的刁书真来说,被宋玉诚评价车技不行乃是奇耻大辱。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未来宋玉诚屡次评价她车技不行的一个小小的开端而已。感谢在20200908 22:04:46~20200909 23:1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