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一天,我真的能活下来吗?”陶乐思像是在问艾斯比, 又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我不能活下来, 希尔达又是否能够活下来?”
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四日。
白天的时候, 陶乐思去格雷厄姆酒店的667房间找克劳迪娅。
她刚一进门, 克劳迪娅就皱起了眉头:“你身上有那个女人的气味。”
陶乐思耸着鼻子闻了闻, 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
“作为神明,应该有信徒,哪怕他们盲目或者愚蠢, ”克劳迪娅说,她走到陶乐思面前, 一手搭在陶乐思的肩膀上, “但是你不可被信徒迷住了。”
“我现在依然没有发现丝毫我是女神的痕迹。”陶乐思说。
克劳迪娅耸了耸肩:“也许你是比较觉醒比较迟的那一类, 这种事不能着急——”
“可是她们明天就会举行仪式。”陶乐思说, 她倒也不想着急,好好享受和希尔达相处的时光。但是如果到了明天,她还不能展现出作为女神的修为,仍然有可能会死。
克劳迪娅看着陶乐思,神情高深莫测。陶乐思发现她从来都没有搞懂克劳迪娅。这个红发的女孩像一个遥远而陌生的神,蒙着迷雾一般的面纱。不像索莎娜那样,至少还能给陶乐思带点亲切感。
克劳迪娅走到陶乐思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用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她:“不用担心,我的姐妹,不用担心。”
这一天下午的时候,宿舍楼里面的学生几乎全都已经离开了学校,只有一两个男生留了下来,但是陶乐思跟他们不熟,所以也不打算串门或者联谊。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不安地来回踱步,每隔一会儿就对着墙壁或者家具来一通降龙十八掌,试图让自己女神的灵魂觉醒,能够发射出动感光波之类的。
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快到黄昏的时候,陶乐思冒着雪来到街上的食品杂货店,买了一瓶雷司令葡萄酒和一大块黑面包,准备回去借酒浇愁。
就在她盘腿坐在床上,准备开始对瓶吹把自己灌醉的时候,门把手咔哒被转动起来,随后,希尔达推开门走了进来,没有一点脚步声。
“你打算一个人就这样在这里喝酒吗?”希尔达瞥了一眼陶乐思手中的酒瓶。
“我想不到应该做其他什么事情。”陶乐思说。
希尔达走到陶乐思的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来。
“去拿两个杯子。”她说。
“什么?”陶乐思皱起眉头。
“拿两个杯子过来,你总不会直接用瓶子喝酒吧。”希尔达说。
陶乐思下床,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酒杯,无奈只好到索莎娜的房间里拿了两个杯子。
她各自在杯里斟了半杯葡萄酒,希尔达伸手接过一杯,依然坐在床沿,也没有和陶乐思碰杯,就举起杯子,像喝水那样慢慢地喝着。
陶乐思不知道希尔达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找她。明天,祭祀仪式就将开始,她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和陶乐思喝酒?难道她是想让陶乐思为她昨晚的事情负责?
“你这里有吃的吗?”希尔达喝了几口酒,问道,“桃乐丝,你真是个傻瓜,你什么都没有吃,就开始喝酒。”
“我买的面包。”陶乐思说。
两人就这样吃着面包喝酒,大约喝了两三杯。冬天时天黑得很早,但黄昏却被无限拉长了。雪片在这一片凄清的傍晚飞着,陶乐思却觉得浑身发热,周身冒汗,脑袋发蒙。
她该不会一不小心买到了高度数的酒吧……
“我曾经读过圣经约翰福音的部分,耶稣给他的门徒喝葡萄酒,吃饼,说酒和饼是他的血肉,并且说,‘凡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他们里面,末日我会叫他们复活’。那么我们如今,又是在喝谁的血,吃谁的肉呢?”陶乐思问道。
希尔达在床边,转头看着陶乐思。醉眼朦胧之中,陶乐思无法准确地判断希尔达的神情是高兴还是难过,她觉得希尔达的那双眼睛仿佛装下了宇宙中的所有,又仿佛什么都无法容纳。
“桃乐丝,今天晚上将会是你最后的机会。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学校,但是对于现在来说,你还能反悔。”
陶乐思斜倚在床头,她杯中的酒已经空了,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酒瓶,又把杯子斟满。希尔达的目光紧紧跟随她的动作,但是没有阻止她。
“我不会后悔,”陶乐思醉醺醺地说,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喝醉了,还是盼望着自己尽快醉倒,“我不会离开你。”
希尔达轻轻叹了口气,她低下头,看着杯子中的酒,不知她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欢欣还是失望。很快,她也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完了。
陶乐思数不清她喝了几杯,她醉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她眼前的景物如同一个星系一般飞快地旋转,当她再次拿过瓶子,想要倒酒的时候,却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不要再喝了,你今晚已经喝了太多了。”希尔达说。
陶乐思将杯子放到一边,她坐起身,跪在床上,扳住希尔达的肩膀,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她又如愿以偿尝到了葡萄酒的味道。
耶稣用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个人,陶乐思感到仿佛仅仅是希尔达递来的一杯葡萄酒,就让她沉醉在最深的梦乡之中,再也不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