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君也不在意,突兀地转移话题:“说起来,泷岛小姐和七海先生已经交往了吗?”
“诶?是这样没错。”我有点意外地回答。
那一头,七海慢慢走近球网,赤也惊呼着奔向七海的下方,碧绿色的眼睛里有波光粼粼的暖光,笑容嚣张又灿烂,露出满口大白牙,一蹦一跳地对他咋咋呼呼说些什么。
不用听也知道,大概会是诸如“七海先生你收回北海道时说的话我现在可强了而且还能控制住自己”“我可是超努力在做的岂可休”之类的宣言吧。
我想七海一定很开心见到赤也。因为赤也也是一个活跃又吵闹的、食量很大的孩子,尤其是能在打球之后狼吞虎咽两盘咖喱炒饭这方面,也许会和那位同期先生很像。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幸村君没有半点探究或者冒犯的语气,安安静静地提出这样的问题。
“喜欢是……”
七海屈膝半蹲下来,手穿过球网不规则的裂口,在赤也猝不及防的神情中摸了摸他的脑袋,卷毛活力十足的小孩子猛地害羞地呆在原地,七海的嘴角也微不可见地挑起,像是一丝不苟地悄然宽慰着。
喜欢是。
想看着他时刻黏在一起。
让他开心,为他而开心。比如我察觉到七海轻松的神态,就也情不自禁地想微笑。
有好多好多话想来形容他。
我为难地思考半天,最后放弃概括:“喜欢就是喜欢呀。”
“就是,很喜欢他。”
我恨不得跑到幸村君面前给他比比划划,让他理解我这些含蓄的、词不达意的话:“就像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在每个晴朗的天气里,我都非常地喜欢他。阴雨的天气也会因为他变得喜悦。
不知道我乱七八糟的话给了幸村君什么样的提示,他轻笑着:“不愧是泷岛小姐的回答。”
“幸村君有喜欢的人吗?”我好奇地问。
“嗯?网球部的人算吗?”他开玩笑道。
“幸村君你啊……”我拿出长辈教训人的口吻。
“好吧,除了网球以外暂时没办法对别人产生感情,”远在医院的幸村君收敛笑意,居然认真起来,像一个做班级报告的小学生,“非要说的话,喜欢网球。”
我忆及医院听到医生对幸村君网球生涯的评价,沉默了一下,压下揪心的感觉,夸奖道:“这种恋爱对象也不错。”
他温柔地回答:“是啊。”
“……我帮你去拍奖杯吧幸村君!”我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他,连忙转移话题。
“噗,没关系的泷岛小姐,放轻松。”
患病的孩子敏感地察觉到我的心情,反而安慰起我来。
“就像你对七海先生一样,我不怕为它付出一切。”
——
为了抢在幸村君手术前为他献上胜利,这些孩子们不遗余力地打击着对手。
我和七海陪同他们赶到医院,正好遇到幸村君躺上手术车,他笑着接受队友们叽叽喳喳的报告,举起没有输液的手,与真田君交握,两只手无声地、牢牢地收紧。
丸井君和胡狼君拖着笑容逐渐消失的赤也到后面捂住嘴,柳君把压皱的被角拉展,平静地说:“我们等你。”
“噗哩,就是这样没错。”仁王君拍拍柳生君的背,他说:“幸村,早点回来。”
在手术帽和病服的衬托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幸村君噗地笑出声:“如果我能决定的话,我会努力的。”
“对了,七海先生,”他转向七海,“可以把泷岛小姐借我几分钟吗?”
我立刻接收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七海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撑不住地脸红:“直接叫我不就好了,幸村君真是的。”
“抱歉,觉得很有趣就……”
幸村君摆摆手,少年们笑嘻嘻地为我腾出空间,我无奈地俯身,以便他讲话不会太费力。
“不好意思,手术之前心血来潮,还是没能忍住,想问泷岛小姐一些傻话。”他的声音轻到仅有我俩能听清,“我曾经,见过一只妖精。”
我睁大了眼睛。
一直乖顺趴在我口袋里的小妖怪趁我接近幸村君时,手脚并用,爬到病床上,倚着幸村君的脸颊。
它又开始令人担忧地呼吸了。
“它好像很喜欢趴在网球上,所以偶尔能察觉到。”他笑了笑。
——幸村君比我想象中还要敏锐,我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从未询问过小妖怪是怎样产生的。
“上次见到它时,刚被一些耍小聪明的比赛对手做了手脚,低头突然看到它从我身上拽下一团丑兮兮的东西。”
——因为不好擅自探究,还下意识地把小妖怪的虚弱也当成了无人信仰的结果。
“在你来之后,它也好、被诅咒一样沉闷的压力也好,都再也感受不到。”聪明的少年注意到我的视线,神情越发肯定而狡黠:“现在它在旁边,对吗?”
“它是个好孩子,对吗”
我迟疑着点点头。
小妖怪注意到我的视线,支撑着站直身体,忽然再次向我殷勤地鞠躬。
再抬头时,它的笑容腼腆,带上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开心,对我挥挥手,然后一心一意地转过身,抚摸着幸村君的脸颊。
那具好不容易被大山和其他妖怪滋养凝实的身体再次趋近于透明,化为光芒尽数扑到幸村君身上,像在以点燃自己的生命回应他的问题。